谢晏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刺眼,仿佛冬日里突然裂开的冰缝,透出刺骨的寒意。
他双眼微眯,目光如刀,直射向对面那个刚刚拆穿他谎言的人,眼底闪烁着复杂的情绪——试探、嘲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能听见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静谧中缓缓响起:“你知道的太多了。”
话语间,他轻轻摇了摇头,那动作里藏着无尽的轻蔑与自嘲,仿佛整个世界都不过是他手中随意把玩的棋子。
谢晏青蓦然对上这样的谢晏衡,愣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等回过神的时候,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才那个如同上位者睥睨蝼蚁的眼神,真的是谢晏衡能做出来的吗?
谢晏青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大哥。
“回去了。”谢晏衡收回目光,兀自下了山巅。
他黑色的披风如同一条墨龙,衬得他高挑而禁欲。
谢晏青下意识退了一步,竟感觉自己是刚受了刑回来。
——
沈修白倒还算老实。
裴绾绾隔着床帐,在黑夜中,看向地上那个高大身影。
这辈子算上上辈子,他们夫妻二人已经成亲二十载,从未有如此静谧和平的时刻。
……就好像,又回到了她情窦初开的时候。
裴绾绾感叹一声,转了个身,不再看沈修白。
也不知道谢晏衡怎么样了,今日秋猎有没有受伤。
裴绾绾一边思忖着,一边缓缓沉入梦乡。
不知何时,眼前景象倏然转变,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无垠的雪地之中。雪花轻柔而密集地飘落,每一朵都像是天空洒落的羽毛,轻轻覆盖在大地上,将世界装扮成一片银装素裹的仙境。寒风虽带着刺骨的凉意,却也异常清新,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能洗净心灵的尘埃。
裴绾绾只觉得有一股子钻心的冷,从自己的脚踝和袖口处钻了进去。
“有人吗?”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她踩在雪地上的“吱吱”声,清脆而孤独。远处的山峦被白雪覆盖,轮廓变得柔和而模糊,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裴绾绾漫无目的地行走着,脚下的雪地留下了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足迹,但很快又被新落的雪花轻轻覆盖,仿佛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痕迹。
一直这样走下去,她渐渐分不清了梦境还是现实。
“裴绾绾……”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
裴绾绾一怔,随之深一脚浅一脚地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绾绾……”
裴绾绾走到一道大门前,夜色如墨,灯火阑珊,却难掩那肃杀之气。一排排营帐整齐划一,灯火透过帆布缝隙,洒在坚实的地面上,映出一片片斑驳光影。远处,巡逻的士兵步伐稳健,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每一步都踏出了军人的坚定与不屈。
中央空地上,几堆篝火熊熊燃烧,火舌舔舐着夜空,带来一丝丝暖意,也照亮了周围忙碌的身影。将领们围坐一起,地图铺展于地,他们或沉思、或讨论,眉宇间透露出对即将来临战事的凝重与决绝。不远处,一群新兵正在接受夜间训练,口令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激昂的战歌,回荡在寂静的军营上空。
是军营!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
“裴绾绾……”
这个声音太熟悉,也太过久远了。久远到裴绾绾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个声音是谁。
“大哥!”
裴绾绾猛地想起来,大踏步往军营里跑去。
不管是巡逻的,还是训练的士兵,似乎都看不到她。裴绾绾走跑在他们之间,就如同跑在一群活死人之中。
或许,这些人从某个层面来说,早已经战死了。这里只是她的梦境罢了。
裴绾绾想起来了!
这是父亲和大哥的军营。
这里是裴家军!
她只觉自己的眼泪差一点翻滚而出。裴绾绾拼命止住热泪,往模糊的记忆中的大帅营帐跑去。
“谢晏衡……”大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似乎有一丝愤怒,又有一丝苍凉,但又被他挤成了笑容,“你还惦记我妹妹!”
谢晏衡?裴绾绾一愣。大哥还认识谢晏衡吗?
“未曾。”谢晏衡的声音也从营帐中传来,“只是感觉她很…有趣。”
“要不是看你是大皇子,”裴照影笑道,“我非得打你一顿不可。”
裴绾绾伸手去掀开帘帐,一直到走进去,才发现自己的身高变得极矮,只能勉强够到桌面。
原来竟是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么?
她张开双手,发现自己纤长的、已经生了老茧的手,变得肉嘟嘟的,十分粉嫩。
“绾绾?”梦里的裴照影扭过头,看见了她。
梦里只有死人才能看清五官。裴绾绾仰头看去,果然看见了大哥的脸庞。
依旧十分英俊,依旧爱她如命。
裴绾绾的眼泪忍不住往外涌。
“好好的,怎么哭了?”裴照影抬起手,给她擦去眼泪,“是不是想大哥了?大哥带你去吃胡饼,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