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绾绾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醒得了。
她只知道苏醒时,枕边已经湿了大片。
但是,梦中谢晏衡指尖的温度依旧存在。
裴绾绾一怔,下意识坐起来,正好对上谢晏衡的眼睛。
“你怎么……”话说到一半儿,裴绾绾突然想到沈修白在这里,忙放轻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月光轻洒,为静谧的小院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纱。裴绾绾低头坐着,泪珠如断线珍珠般滑落,在衣襟上晕染开朵朵泪痕。
谢晏衡缓缓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动作温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夜风。
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那双含泪的眼眸望向自己,眼中满是疼惜与不舍。指尖轻触她的脸颊,温柔地擦去每一滴泪水,仿佛是在拭去她心中的忧伤。手帕拂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温暖的痕迹,也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安慰与承诺。裴绾绾的眼中渐渐恢复了些许光彩,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留下两颗心在慢慢靠近。
“不用担心,”谢晏衡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叫裴绾绾心安,“我给他弄晕了?”
“弄晕了?”裴绾绾一怔,“是迷晕了,还是…打晕了?”
“药晕。”谢晏衡道,“当然,然后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打晕。”
裴绾绾止不住发笑,却还是担忧道:“你怎么来了。”
外面应该很冷。谢晏衡的身影,在这薄雾缭绕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孤清。他肩头,不知何时已悄然覆盖了一层细腻的薄霜,宛如月光下静谧绽放的冰花,晶莹剔透,又带着不容触碰的凉意。呼吸间,似乎都能感受到那份从肌肤渗透至心底的寒意,但他却浑然未觉,只是静静地伫立,双眸深邃,仿佛正凝视着远方某个不可名状的未来。薄霜与他的衣袍融为一体,勾勒出一种超脱尘世的清冷之美,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生怕惊扰了这份静谧与孤绝。
裴绾绾抬手,想给他拭去,却被谢晏衡反握住了手。
他道:“放心不下你,便来看看。”
裴绾绾看向窗外,估摸了下时辰:“现下,已经快天明了吧。你一晚上没睡吗?”
谢晏衡确实一晚上没睡,但他不想让裴绾绾担忧,便道:“睡了一会儿。昨天睡的太早了,今天醒的也早。想起来你从土坡上滚落下去,应该受了伤,放心不下,便来看看。”
裴绾绾了然,乖觉地往榻里靠了靠。
谢晏衡在她身边坐下:“伤势如何了?是不是想发炎?方才一直看到你在睡梦中发抖。”
裴绾绾没有搭话,只是眯起眼睛,直直地看向谢晏衡。
“怎么了?”这下给谢晏衡搞不自信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俊脸,没有摸出来东西,无奈笑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裴绾绾起身,凑到谢晏衡眼皮底下,道:“你认识我大哥么?”
谢晏衡一愣:“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百合香,甜而不腻,仿佛能渗透进人的心脾。裴绾绾的长发被夜风轻轻吹起,拂过谢晏衡的脸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与温柔。他侧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她侧颜上,那轮廓在月光下更显柔和,仿佛一幅精心雕琢的画。
裴绾绾垂下长睫:“梦到你了。”
谢晏衡几不可察地挑起了眉尾。
“梦到你…和大哥,在我小时候认识。”裴绾绾道。
谢晏衡喉结上下滚动:“确实认识。”
裴绾绾眼睛亮了一瞬。
“莫逆之交。”谢晏衡补充道。
裴绾绾看着谢晏衡俊美无俦的脸庞,差点又哽咽起来:“你可以跟我讲讲他么?”
谢晏衡深吸一口气,道:“那时,我是宫中第一位出生的皇子,又是嫡子,自然受到了很多重视。父皇他为了培养我,叫幼年时的裴照影进宫,做我的伴读。”
谢晏衡静静地坐在窗前,夕阳的余晖斑驳地洒在他的侧脸上,为他平添了几分温柔与落寞。他的眼神渐渐失焦,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致,回到了那个遥远而深刻的过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又缓缓落下,那是一段既甜蜜又苦涩的记忆。他轻轻抬手,指尖在空中勾勒着,似乎想要触摸那些已逝的温柔瞬间。眉宇间紧锁的忧愁,在这一刻被深深的怀念所取代,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忧伤与怀念的气息。
“我们都是在众星捧月之中长大的,”谢晏衡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自然也合得来。小时候,经常一起打鸡摸鸟……把太傅气得不轻。”
裴绾绾听到这里,想起来大哥小时候确实也顽皮,不禁低声笑了起来。
“我记得最深的,”谢晏衡道,“是有一次七皇弟被人下了发热的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我,说是我下的。我那时候小,不懂辩驳,父皇便叫武师傅惩戒我。”
裴绾绾瞪大两只杏眼:“真的打了么?”
看见她疼惜的模样,谢晏衡禁不住微微一笑:“打了,但是……”
他的语气缓缓沉下去:“打得不是我。是裴照影。”
“照影说我金枝玉叶,受不得毒打。便甘愿替我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