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说吧。”
张欣决定不跟小朋友计较。
“我总觉得这事,皇祖父得罪的人更多,我边说边理头绪哈——”
朱高炽心里确实是有疑问的,就是他也没什么人可以参详。
两个弟弟一点儿都不喜欢跟他聊这些。
亲爹呢,主打一个已读不回复。
亲娘倒是很有兴趣跟他对话,但他回府亲爹也回府,他一去打扰,亲爹就不乐意了。
最后也就是只有张欣这么个说话人。
大明律诰,简称《律诰》,是《大明律》和《大诰》的合称。
《大明律》在洪武二十二年基本厘定。
《大诰》则是洪武十八年写完的。
到今年五月份《大明律》合并了《大诰》的一些条目,成了配套的一整本律例。
《大明律》是读书人修的,也是给读书人看的。
里面的律例条文,没有专人给解释,哪怕一个读书人来看都很费劲,解读起来没个半天不成。
就是因为这样,修到一大半的时候,皇祖父大不满意,他老人家修律例就是为了让大明朝的老百姓以及基层官吏行事各有规章制度,也有奖惩赏罚。
大明建朝以后就开始大修,修了二十几年,花了老些钱,费了那么多精力,结果修出来一部老百姓看不懂的律法。
既不懂,那有法等于无法,老百姓该怎么活还怎么活,被抓了,就是喊冤耍赖。
为了让大家看懂,皇祖父亲自加班加点的又赶出来一部《大诰》。
这本《大诰》纯以犯罪案例列举。
比如说列举了种种明朝初年以酷刑惩治罪犯的案例,包括但不限于被族诛,被凌迟的,被枭首的几千件,普通的被处以杖刑,鞭撘,断手,拶指的数百件。
比如具体说到造反,如果是普通老百姓造反,仅当事人斩立决,不株连。换成官员结党谋逆,则是夷三族。
这《大诰》皇祖父还印了许多发下去给老百姓,燕地差点,京师跟京师周边家家户户都有一本。
还有专门负责这个的官员定期在官衙门口宣讲。
如果普通百姓能把它从头到尾背下来,免赋给粮食。
地方小官吏要是全部背下来到滚瓜烂熟的程度,升官都是有可能的。
为了防止当地官吏官官相护,这本《大诰》最后还有一个杀手锏。
一旦有老百姓怀疑当地的官员贪污,即便没有证据,只要能找到人把这个官员绑了,取一块红布,顶着《大诰》就可以一路走到京城,越级告状甚至告御状,沿途官员,百姓不得阻挠。
“你说,皇祖父这么做,不就把人都得罪光了。这可不是得罪读书人那么简单,而是得罪了整个大明朝的臣子官僚乡绅——”
朱高炽觉得皇祖父的步子迈得太大了。
“为什么是得罪了臣子官僚乡绅?臣子官僚我还懂点,乡绅是?”
张欣决定做一个合格的捧哏。
“老百姓都懂律例了,那管起来就不好管啊,愚民愚民——,至于乡绅,皇权不下乡,管着村啊乡啊屯啊的都是乡绅,他们是谁,就是朝中老病休退的官。不是官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皇祖父这是把人家的饭桌子都给掀了呀!”
朱高炽说话有点愤愤。
张欣休息好了,伸手让朱高炽扶着往回走,步伐慢悠悠的,语气也一样:
“那皇祖父很好,我很敬佩,是真心真意为了老百姓着想的好皇帝。”
“这个我不否认。
就是,修律法容易反噬。
秦始皇修大秦律,人一没,六年,秦朝就被推翻了。
隋炀帝杨广修大业律十四年,连人带大业律一起全部灰飞烟灭。
这事总有那么点不祥的意味。
我那位太子大伯,就死在《大明律》和《大诰》正式颁布后的那几年。
雄英堂哥还要更早,那会《大诰》初拟试行。”
朱高炽一直跟皇祖父很亲近,也是皇孙里面颇得皇祖父另眼相看的一个。
从老百姓,这事自然是好。
但对于皇帝,却并不是好事。
他其实很怀疑,前太子大伯跟大堂哥的死会不会跟皇祖父修律法有关系。
皇祖父这大刀阔斧的,砍的都是这个士大夫的利益。
前太子大伯跟皇祖父一样爱护百姓,背后全是能打的武勋功臣,一旦接任,士大夫的利益还要进一步削减。
所以,各方势力,做了一把无形的配合,前太子跟前太孙两父子,都去得快狠准。
“但做好事,莫问前程——”
张欣心里叹了口气,只给了八个字。
“媳妇的格局,大,忒大——”
朱高炽还真的被张欣这句话镇住了,一脸的敬仰。
“我们身在后宅,自是不知前面的艰辛,皇祖父亲自下场写《大诰》,那就是皇祖父实在看不过眼了,皇祖父雄才大略,还能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么。
从心而为呗。
要是想的太多,事情往往都做不成。”
这绝对是张欣的肺腑之言。
老朱家,她从头到尾看着。
皇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