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未时,顾长卿穿一身青灰色束袖长衫,皮甲束腕、束腰,外罩一身氅衣,束起长发,仍是戴上了一顶帷帽从秋水苑的角门处出了门。
今日角门处的门房是内管事新派来的,乍一见这样一身装束的顾长卿,吓得就要打原地跳起来问’你是什么人?’,好悬边上日常在角门处值守的门房扯了他一把,对着顾长卿点头哈腰。
“少夫人,您来啦?”
顾长卿闻声顿了下,对门房点了点头,便低调地从角门处离开了齐国公府。
角门处的两个门房直到看着顾长卿已走得不见人影了之后,才奇奇松了口气。
新来的门房一脸这才愕然道:“方才这真是咱们世子夫人?”
“这还有假?”老门房小声道:“若不是咱们世子夫人,你以为还会是谁?”
新来的门房磕磕巴巴了一会儿,想象方才一路行来走去身姿挺拔犹如劲竹的人,怎样都无法将他与过去在齐国公府中那任谁都可以鄙夷不屑上几句的世子夫人扯上关联。
也是直到这时,两个门房才忽而想起,他们世子夫人在嫁到齐国公府上之前,也曾是京中颇有赞誉的’顾小校尉’,是大胤北疆军权在握的镇北将军府的二少爷。
回想着他们世子夫人方才离去的背影,其中一名门房忽而道:“……这几日府里都在传言,说世子夫人要与咱们世子爷和离。”
这话府里原本是都不信的,毕竟世子夫人对他们世子爷的痴缠,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看在眼里的。
但这会儿看着这样一身来去从容的世子夫人,这被内管事新派来角门看守的门房忽然就信了——只怕他们世子夫人这回是当真要与世子爷和离了。
顾长卿独自一人戴着帷帽,自角门外暗巷出了齐国公府,很快就转入了齐国公府外的南门大街。
他一路行去,步履从容,丝毫未在意角门处的门房究竟在他身后说了些什么。
待到了春风楼外时,楼里的小二带着满面笑容迎了出来:“贵客您来了,贵客楼上请!”
顾长卿顿了下:“约我的人已经来了?”
店小二当即点头哈腰:“正是来了,正在楼上包房里等着您呢!”
顾长卿便也没有犹豫,抬脚踩着嘎吱嘎吱响的木梯上了茶馆的二楼。
春风楼的二楼地方不小,除开雅座外,共设有春芽、夏叶、秋蝉、冬雪四个包间。
上回顾长卿与裴度相约,便是在春风楼二楼名为春芽的包间内。
今日店小二一路引着顾长卿也是到的二楼春芽包间外,轻轻地敲了敲门,待到里头有人应答后,才打开包间一侧的门。
“贵客您请。”
顾长卿正欲入内,却听边上挂着夏叶牌子的包房从内打开了房门,有一人倚靠在房门处,轻轻敲了敲门框,笑盈盈地看了眼戴着帷帽的顾长卿:“进门之前,不先看看包房内的都是何人么?”
顾长卿闻声先是一怔,再推开春芽包房的另一扇门,这才看清了正坐在春芽包房内饮茶的压根儿不是裴度,而是齐云疏。
他虽想到了秋水苑中的门房来信均避不开齐云疏的耳目,倒没想过齐云疏会就这么出现在春风楼内,还令店小二将自己引到他的包房之中。
春芽包房内,齐云疏似是早便知道自己的这个计谋不会成功,在转头看了顾长卿一眼后,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手执着壶,往眼前的杯中倒入一杯清茶,然后端起杯子便将杯中茶饮尽了。
只看他饮茶的姿态,不像是饮茶,倒像是在饮酒。
包房外,店小二也像是没防备会遇到这样的情形,正有些无措间,顾长卿赏了他个银角子,告诉他已无事了。
店小二当即千恩万谢地下了楼,而顾长卿仍站在春芽与夏叶两间包房外,夏叶的包房里,裴度已笑盈盈的回到了茶桌前,对顾长卿做了个’自便’的手势。
顾长卿抬眸看了眼春芽房内独自一人端坐饮茶的齐云疏,最终也并未开口再说什么,只是悄然无声地转身去往了隔壁挂着夏叶木牌的包房里。
春芽包间内,齐云疏自然也听到了顾长卿离去的动静,但他仍旧是一副静默无声的模样,面无表情地一杯接一杯给自己灌着茶。
包房里,伺候着自家世子爷的天冬全然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看着他家世子爷这副样子,天冬也不知该再劝些什么——毕竟昨儿个夜里在秋水苑中,他也是同绮罗一块儿听到了他们世子夫人对世子说了什么的。
天冬原以为,就照着他们家世子爷这自小到大的脾气,或许根本就不会对夫人有丝毫的退让——结果谁知道最终退让的竟还真是他们世子爷。
不仅昨夜在栖云苑里枯坐着吹了一夜的冷风,今儿个下职后听到夫人又要外出与人赴约,便又二话不说的到了这春风楼里定下了这春芽的包房,然后在包房里灌酒似的喝着茶。
天冬苦着脸看着他家少爷,实在有些想说——早日今日,何必当初呢?
一边想着,他一边又竖起耳朵悄悄的听着隔壁包房的动静——就方才隔壁包房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就见他们世子爷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您说这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