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长卿的注视下,眼前的少年最终低垂下他那一双漂亮的猫瞳,闷声道:“……我知道。”
看着虞子安这副吐出三个字就又闷声不吭的模样,顾长卿想要再追问些什么,却忽然被眼前的少年抬手捂住了口。
这是虞子安从未对顾长卿做过的动作,在抬手捂住顾长卿的半张脸后,虞子安忽而抬起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放到自己的唇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顾长卿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见虞子安对着他眨了眨眼,忽而极为认真地对他道:“长卿哥哥,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想与你一起去北疆的……”
顾长卿未曾想到,虞子安会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刚怔了一下,虞子安就又一把抱住他,紧接着将脑袋埋在他的颈间重新开始一言不发了起来。
直到半晌之后,才有一个声音在顾长卿耳畔小声应道:“长卿哥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我不能答。”
“答应我,不要问好吗……我不想骗你。”
顾长卿全然没有想到虞子安给他的回复会是这样的一句话。
在他的耳畔,少年紧紧的抱着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阴郁难言的神色,最终一字一顿道:“答应我好吗?长卿哥哥,你要相信,子安或有事会瞒你,但子安……不会骗你。”
秋水苑的书房之中,顾长卿感受着已经渐渐有了青年模样的虞子安紧紧的搂着他,就像是怕一松手他便会消失不见似的……
顾长卿甚至从虞子安的箍紧他身体的双手中察觉到细微的颤抖。
一时之间,秋水苑的书房之中再度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不论是顾长卿又或是虞子安都没有再出声。
顾长卿任由虞子安抱着他不放——又或者说,自重新遇到虞子安之后,这个他曾经当作自己弟弟一般悉心陪伴过的九皇子,每一回见他便总是要紧紧地缠住他……这种执着的纠缠在顾长卿就像是虞子安已经经历了无数个不敢相信任何人的日与夜,这才在好不容易重新找到可以信赖的那个人后,便恨不得手脚并用地纠缠了上来。
顾长卿回忆着方才虞子安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眉头紧蹙,想要问些什么,但他又立时想到了虞子安方才在他耳边留下的那一句——不要问,我也不会答。
……
顾长卿至今仍旧记得,三年前,在他’嫁入’齐国公府时,虞子安还曾将他千辛万苦在深宫之中积攒下的钱财珍宝送到了他的手中。
那时年仅十三岁的少年还有一副澄澈柔软的目光,即便是在他不顾世俗目光强嫁给齐云疏之后,仍旧会认真地遵守自己曾经的诺言。
顾长卿不知道,在自己困囿在齐国公府中的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在虞子安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他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顾长卿终究还是长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虞子安的后背,半晌之后,默默地应了一声’好’。
虞子安离开时,日头还未西沉,但绮罗在将虞子安从角门处送走之后,回到秋水苑的书房里,便对自家少爷回禀了她一路上察觉到的异样景象——
“少爷,方才我送安郡王离开时,在角门处候了一会儿,回来时沿着廊下走了一路也悄声听了——今日的南门大街上比往日肃静得多。”
“往日里这个时辰,在临近角门的那处廊下行走,总能听见街面上人来人往的动静,还有些来来回回的商贩沿街叫卖声。”
“但今日,别说商贩叫卖声了,便是普通人来回的走动声都像是没了似的。”
绮罗一面说着一面细细回忆着,补充道:“还有,方才我回来的路上,远远瞧见后院的护卫像是又多了一队,往日这齐国公府里可从未有护院这么齐整的时候……”
绮罗将她所见所闻一件件地说给了自家少爷听。
顾长卿在听完之后,无声的点了点头,又对她道:“晚些常山若到角门递消息,你便告诉常山,接下来这段时日小心些行事,不必每日来给府里递消息——多事之秋,让他自己机警些。”
绮罗今日只守在秋水苑中未曾外出,尚且不知道外头都发生了什么事。
顾长卿于是低声道:“天子急病。”
这四个字令绮罗很是一惊,当即便表示自己明白了,紧接着便从书房退走,开始张罗晚些要与常山交代的事务去了。
在绮罗离开之后,顾长卿顿了顿,缓缓踱步走到了秋水苑书房的书桌之后,捻起一块墨锭,又从笔洗中沾了数滴清水,尔后在桌案一角的砚台上缓缓地磨起了墨来。
他一边磨着墨,一边将心中的线索逐一捋平,然后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天子、裴度、户部、兵部、虞子安……
在写完这些名字之后,顾长卿仍旧觉得不够,又在纸上添上了自二皇子到八皇子这七位先帝血脉的姓名,除此之外,这七位皇子背后的母族关系也交错繁复……
最后,顾长卿又在纸上写下了北疆军、蛮夷诸部、北疆百姓这些’筹码’,而在最末的一处角落,顾长卿则在这一处写上了自己的姓名。
朝堂上、朝堂外,深宫里、深宫外……
盘枝错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