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太和元年,九月二十七,霜降已过,时已近立冬。
京畿之外,四千辆大车并骡马、民夫、护卫官兵等近一万八千人的队伍正在户部、工部与城防营额外派出的八名副将的指挥下分批集结。
此番的队伍中,除了临时集结的近万名服役民夫外,另还有八千余名的兵将队伍。
总计一万八千多人的队伍护卫着北疆镇北军十数万官兵的粮食辎重,若从高处远远望去,可说是蔚为壮观。
这段时日,仅仅是为了筹集这支押运队伍并分配役夫口粮等琐事,就令户部、工部等部的官员小吏忙得天昏地暗。
而等一切终于安排妥当之后,这些官衙的官员小吏终于得闲可以安坐下来躲在点了碳盆的屋内喝上一口热茶时,这些官员小吏才终于可以聚在一块儿闲聊上两句。
“诸位同僚。”有一小官见外头无人,屋内又都是一同办差的同僚,便壮着胆子小声用手指了指天,问道:“咱们大人……不是不愿运粮去往北疆吗?怎么这些时日倒令咱们如此配合?”
“不仅是运往北疆的粮食豆米全部配齐,一丝半点的都不少,就连那些役夫官兵的口粮都单独给配齐了……”
要知道,按照以往的潜规则,这些支援北疆的粮草辎重,在运送之前就已经会有不少的’损耗’了,更别提那些负责运送粮食的役夫的口粮。
毕竟从京城远去北疆,将近两千里路,路上役夫疾病死亡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即便是这些’役夫’实则也是运送途中的’损耗品’,他们户部和工部手里自有一套计算’损耗品’的计数法子,并不会足额足量的把这些’损耗品’的口粮给全部配齐。
多出来的那些’口粮’就是他们自己凭本事拿到手中的’辛苦费’了。
但是这回,他们的上官特地交代了,务必把所有的粮草辎重都给配齐,只许多不许少,每个役夫的口粮也全部给配齐,不必俭省。
户部和工部底下的这些官员小吏若是在上官的指示下胆敢悄悄违逆圣命的话,那到了上官亲自指示要令他们把粮草辎重配齐的时候,这些官员小吏当然也不会私自违命。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在这些官员小吏的眼里,天子之威也未必能惠及他们,而顶头上司却足以令他们在六部之内过得生不如死。
此时,一切都已经按着上官的命令交代完成,总算能缓一口气后,小吏们自然也想知道为何此次行事与过往如此不同?
毕竟他们这些六部衙门里的人都知道,此前在大朝会上,天子被他们户部尚书惹得是龙颜大怒,照着他们看来,此番他们户部与工部实是不该如此配合天子安排才对。
在这小官提出如此问题之后,边上便有官员笑了起来:“你等还是太过年轻了。”
这小官当即拱手:“还请前辈指教?”
边上略微年长的官员拢着手笑道:“此前我们大人在大朝会上违逆圣命,那也可说是与天子’政见不同’,陛下若还想要个贤明,便不可轻易的处置我们大人。”
毕竟天子虽然主张将疆外蛮夷诸部全部打服,但历朝历代,既然有主战派那便有主和派。
天子可以指着他们户部尚书说他的政见是’卖国之法’,但却并不能因为他们户部尚书的这个说辞就将他定罪。
而此番主导筹集粮草之事则不同,天子如果想对他们户部尚书定罪,定会仔细查看整备后的粮草与为役夫筹备的口粮等等与真正上报的数字是否有所差别。
那年长的官员笑着道:“……尚书大人可以在朝堂上与天子争执斗法,却不能在这种小节上给天子抓住把柄。”
在场的官员小吏们听到这里,纷纷暗暗点头。
那年长的官员说到这里,看着房间内的同僚都听懂了之后,才又笑着道:“再者说了,这军资粮草还有役夫们的口粮虽然都已经齐备……但之前进京的粮税尚且可以被’劫匪劫掠’,这出京去往北疆的粮草辎重……难道就能顺顺当当的到北疆吗?”
房屋内,在场的官员小吏们听着这话,纷纷心中一震。
最先开口问话的那个小官小心翼翼的问:“……您是说?!”
那老资格的官员继续拢着手满脸笑意的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虽然没说,但在场的这些户部的官员小吏只要仔细品一品就能明白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些运送粮草辎重去往北疆的运粮队伍,在去北疆的一路上绝对是不得太平的。
只怕一路上早已经有不知多少人在等着这些人马启程,然后充当那拦路恶虎了。
而一旦那些拦路恶虎成功拦路,那么这些装得满满当当的粮车辎重,岂不是又轻而易举的回到了’拦路虎’的手里了?
既然如此,这将粮车辎重还有役夫口粮全部装满又有何不可呢?
只不过就是倒了一手而已。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这些粮车辎重无法重新回到’拦路虎’的手里,而是因为各种’水火灾兵’而损毁,那么粮草辎重与役夫口粮装得越多,天子的损失也就越大。
众人在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也纷纷闭上了嘴。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