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朔没能扛过徐思。
待侍女送补汤进来时,如意再问起来,萧怀朔就已经离开了。
徐思亦不理会,然而如意多少能看出来,徐思为此隐隐松了一口气。她怒火未消,如意不敢问她究竟为什么生气。只说些旁的事逗趣,且服侍着她将补药喝下去。
如意打算留下来侍疾,正想寻个空隙向霁雪叮嘱下府上和庄七娘那边的事,徐思忽然便说,“你府上事繁,先回去安排好了再过来吧。”想了想,又补充,“我猜你来的急,恐怕丢下了不少事。我刚巧也要歇一歇。”
如意不知该说什么好,便道,“……那我去去就回,您要记得给我留门啊。”
徐思被她逗笑,道,“那你可要早些回来了。”
如意离开之后,徐思才唤人进来,道,“让皇帝过来见我。”
如意从徐思殿里出来,一路心事重重。
过一道宫门,马车忽然停下。外头传来交涉声,片刻后,侍卫上前通禀,“是天子的使者——天子请您留步说话。”
该面对的早晚都要面对。
如意默然下了马车,令使者在前头带路。
绕过一道游廊,便是一处古树参天、山石生苔的幽静庭院。萧怀朔便在院中亭台上等着。如意踏着石阶绕上亭子,便觉幽寒的水汽扑面而来,她不由便拢了拢衣裳。
这里本是盛夏避暑之处,当此白露凝霜的深秋,只令人觉得寂冷难居。想来萧怀朔从徐思那里出来,便一直等在此处,他身上衣衫已有些水色湿重。他却仿佛没觉出阴寒,闻声回头后,见如意容色憔悴,眸光里才有一时波动。先道,“下去说吧。”
并不是所有的真相都适合暴露在阳光下。
有些事一旦戳破,就再不可能如过去那般亲密无间的相处了。
两人从亭子里出来,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至少如意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面对萧怀朔才好。
打从心底里,这个人是她的弟弟,她大概一辈子都改不了这种认知。可是他既然一手促成她去查明真相……只怕他并不情愿当她的弟弟。
还是萧怀朔先开口,“阿娘还好吗?”
如意便道,“还好。吃过药已歇下了。”提到徐思,姐弟二人之间尴尬疏离的气氛不觉缓解下来,如意便又问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惹得阿娘这么生气?”
萧怀朔似是讶异她何以这么问,又似乎有所预料。自嘲的笑了笑,道,“……阿娘真是偏心啊。”
如意正不解他为何有此感叹,萧怀朔便又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是为了你的身世,阿娘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如意同他对视着,那一瞬间她有无数话想质问萧怀朔,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心中万千思绪缠杂如麻,眼中泪水怔怔的滚落下来。到后来终于能说出话,却只是凭心中一股不平的执念,“……为什么要告诉阿娘,你难道不明白……”
突然得知真相时,她也曾有那么一瞬间怨恨萧怀朔为什么没有将真相彻底埋葬,而非要引着她查出来不可——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软弱动摇罢了。她知道萧怀朔没有做错。这是她必须亲自去面对、去做出取舍的事,没有任何人应该替她去承担或免去这份痛苦。从她决定寻找庄七娘的孩子时,她就已在冥冥之中选择了这个结果。
可是徐思不一样。那个孩子已经死了,死在她曾爱过的男人手上,而她无知无觉的陪伴了他十几年。她所能从这件事里得到的,就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悔恨。如意所遭遇的尚不及她的万一,已痛苦至此。徐思又该如何?
她不明白,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萧怀朔究竟为什么要让徐思知道。
萧怀朔却道,“这就要问你了。”
“我?”
萧怀朔道,“这些事该让什么人知道,不该让什么人知道,你心里没底吗?你若这么不想让阿娘知道,从一开始就不该用阿娘给你的那些人去查。”
如意几乎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指控。她恍惚了片刻,才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这也是她的错。不管庄七娘还是徐思,都为她的疏忽而遭受痛苦。她总是这么顾此失彼,为什么就不能冷静一些,把事情处置得更周全、更滴水不漏些。
她哑口无言,只是转身想回徐思身旁——她还在想,为什么徐思要撵她回去一趟,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明明什么什么都知道,可明白如意决定隐瞒她后,她便装作一无所知。
如意以为无人能帮自己承担这份痛苦,可原来徐思已经替她分担了——偏偏是本该最痛苦的那个人,不声不响的替她分担了。
萧怀朔大概也知道自己说的重了,见如意怔怔的立在哪里,便又道,“前几日你魂不守舍,阿娘知道你在追查一些事,便遣人去问……”
如意转身便要离开,萧怀朔忙抬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去哪里?”
如意道,“回阿娘身边。”她想,至少先回去陪徐思将那卷佛经抄完。
萧怀朔想了想,声音稍缓,“你现在回去做什么?且过一阵子,等阿娘缓过来再慢慢的同她说吧。”
如意终于停住了脚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周详的向萧怀朔解释,“我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