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小姐，那穷书生没大没小，我明明都九岁了，他居然说我装大人，还总低头跟我说话，我真的很矮吗？”
段期期看着九月气鼓鼓的样子，眉眼弯弯笑出声了。
“不矮，不矮，九月多吃点就长高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脸。
“对了小姐，不都说读书人最注重礼仪吗？那个白面书生，看着挺有礼貌的，但他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掐了我的脸！以为我只有五六岁，我娘可是说过姑娘的脸就和老虎的屁股一样摸不得，但是他的手不像小姐的手嫩嫩滑滑，他有茧子，摸得九月脸都疼。”
段期期闻言，心下略感异样，刚才书生烧火的姿势也极为熟练，却也想到穷苦人家都是要一边做工，一边读书，便也没有深思。
书生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拆开布包看到里边放置的一两银子滑落出来，映着月光闪闪发亮。
又见到两本书的名字， 《万历通鉴》《四洲纪实》。
《万历通鉴》是编年通体史，记载许多政治军事之法，另一本《四洲纪实》则是记录四洲风土人情、气候、土地、粮食等多有涵盖。
正是他损毁的书籍中最珍视的两本书，他的心好像被什么击中。
那女子不问他身份，不问他来路，也不问他去向。
却体察他，给他足够尊重。
是真正的宽和，不求回报，让给予和施舍竟显得如此纯粹。
他能想到，如果是认她为主会有多好。
想必一定跟小九月一样笑得很真诚。
书生握紧了手中的银子和书籍，指尖微微颤抖。
父亲总是骂他看书不如讨好主子，能得些实际赏赐。
要不是他从小就展示出来算术天赋，家中也不会让他读书的吧。
本来管家的位置，是想留给大哥的。
大哥跟着府中的哥儿天天在外喝花酒，打架，公子因为和当地的恶霸同时相中了花魁娘子，结果被恶霸算计，公子惶惶逃走，留下个烂摊子，让大哥背了锅，打断了一条腿。
府中也是要脸的，管事不能有残疾，如今便培养他做了商铺管事。
虽然他不善讨好主子，却懂得经营之道，查验了账本，驱逐了几个偷奸耍滑的手下，铺子营收都涨了许多。
父亲以他为傲，说他是个好儿子。
可他明明记得之前大哥受重视的时候父亲也是这么说，而且每每从主家受了气，不是打娘，就是打他。
父亲说娘脏，说老爷看上娘是娘的福气，他是个野种。
他想读书，想考功名，只有这样才能帮娘脱了奴籍，才能让娘和父亲和离。
奴籍不能考取功名，至少在江南不行。
他来京都，就是为了一个更大的可能。
若是在京都得到贵人欢心，必然有机会。
京都贵人传信，寻得力的家生子管事，他被选上了。
终于能离开家，自己不用受到父亲管制，能好好看书了，可是却遭此横祸。
书落水的那一刻，他感叹难道自己真的天生奴才命，不宜读书？
还好，遇见她们了。
归来无所期，字间有琼宇。若是自己努力，或许还有机会的吧。
原来真的有人如皎月啊。
书生握紧了手中的银子和书籍，转身没入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