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守绪脸色一沉,犯起倔来:“哼!朕就是要强人所难、逆天而行,不行吗?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朕近日就是把藤都扯走了,也得把瓜扭下来!”
“嘿!给你好好说话,你这是什么意思?”话说到这份上,柴安风已忘了对面之人的身份和权柄了,“这种事情是能赌气的吗?你一赌气不要紧,不是把自己豁出去了,而是把你妹妹给豁出去了。是在拿你妹妹的终身大事开玩笑。没错,你是皇帝,金口一开,一句顶一万句。话说出去了,确实是没人敢跟你对着干,一言九鼎嘛!可最后是个什么结果……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昏庸的皇帝,恐怕你自己心里有数,又不能明说而已。是不是?”
话说到这里,完颜合达已经吓得脸孔脱色——柴安风说话口气虽然不痛不痒,可句句都是在指责皇帝说话轻佻、办事任性,结结实实的大不敬之罪,就算你是宋国的勋贵,多少有几分面子好了,可皇帝真的要宰了你,你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完颜合达赶忙上前几步,“噗通”在完颜守绪面前跪了下来,又拜了几拜:“皇上,柴爵爷虽是口无遮拦,却是肺腑之言。爵爷他又对我大金百姓有恩。还请皇上不要轻启杀伐之端,念在他是大宋使臣的份上,就请息怒,饶了他吧……”
就连本该是对手的耶律楚材都禁不住给柴安风捏了把汗,要不是他身份所限,也恨不得跪下来求个情。
不成想完颜守绪反倒冷静下来了,忽然“呵呵”笑了两声,指着地上趴着的完颜合达道:“合达,你当朕是什么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朕要是连修身、齐家都做不到,凭什么治国、平天下?柴安风的话虽然刻薄,倒也并非全无道理,朕还是能够包容的。朕听他说话意
犹未尽,倒是还想听听他有何话讲……”
方才柴安风倒不是想犯言直谏——为了说上一两句话,就把性命搭出去,这种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只是话赶话的说到了那份上,嘴里“滋溜”收不住口而已。
而现在已经意识到了危险的柴安风,态度立即变得恭敬起来:“金国皇帝,我的意思其实是这样的……其实吧……我看吧……这样吧……还是得听听当事人的意见,是不是这个道理?”
完颜守绪听了一怔——哪里有过这样的道理?
在宋朝,女子的社会地位并不十分低下,至少要比伦理纲常严密到令人窒息的明清两朝要高多了,出现一两个独立自主、抛头露面的女强人,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情。但毕竟中国几千年的文化如此,这样能够完全把握自己命运的女子终归还是少数。
而同汉人有所区别的女真人,就更是如此了。
女真人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以捕鱼、狩猎为生,比起以农业、养殖为生的中原汉族来,生存、繁衍和发展,更需要男人的绝对力量。因此,在其社会内部,男子的地位相对于女子而言,就更加悬殊了。女子别说能否自主决定自己的婚姻了,往往还会被作为政治交易、经济交易的牺牲品和砝码来处置,可谓是悲剧中的悲剧了。
譬如说靖康之耻,女真攻破北宋都城汴梁,除了抢掠金银之外,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掳走赵宋皇室的帝姬、嫔妃,这种事情中原皇族是做不出来的。就算做,那也得偷偷摸摸的,绝不会那样大张旗鼓,让史家留下身前身后的骂名。
而这种习俗,一直延续了数百年。
直到明末清初时期依旧如此。所以才会出现引发女真几个部落分分合合、重新洗牌的叶赫老女事件。
回到岐国
公主这里。
她固然才貌绝伦,也深受皇帝哥哥的喜爱,可到头来,这种才华、这种容貌、这种喜爱,也不过是为这颗政治砝码增加上一点点可悲的质量而已,同她本身并没有干系,反而加重了她人生的悲剧。要是寻常女子,最多是低头服输、屈服于命运而已。可岐国公主毕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虽然也没有勇气直接抗拒皇帝哥哥的命令、直接抗拒前年文化的惯性、直接抗拒无情命运的摆布,却也常常暗自忧叹。
这次,她向哥哥请愿,想要女扮男装,微服出行看看民间疾苦,其实就是她出嫁之前的最后一点固执和任性。然而这次出游,她却偏偏认识了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柴安风,从他身上见到了读多少书都看不到的,超越了整个时代的观点、见识和手段,着实让她耳目一新,让她对柴安风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排斥、到后来的好奇、再到后来的钦佩,对这位南宋来的崇义公柴爵爷多少有了些好感。
这些从柴安风身上看到的新事物,让岐国公主已从宗室皇女的桎梏中挣脱了出来,看透了哥哥将自己作为筹码,周旋于宋、蒙两国的低劣手段。
而越是这种手段,就越是容不得别人当面揭穿,尤其是皇帝。
皇帝富有四海,有享不尽的金银财宝、享不尽的美女佳人、享不尽的山珍海味,只要不是在那种特别恶劣的国际环境之下,只以荣华富贵、声色犬马为目标,还是能够做到苟且偷生的。
在这种无欲无求的情况下,皇帝的所作所为更多地只是为了一个“面子”而已。
南征北战如是、大兴土木如是、沟通外国也如是,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