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是太惊讶了，甚至还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生气而感到内疚。
“其实，我当卧底已经好几年了。”他情绪低落地诉说着。
“警队打入社团的卧底，其实往往不会直接加入某个堂口，而是同各个堂口的古惑仔打好关系。”
“直到某一日，接到相关任务之后就会以朋友的身份插进去。”
“这样，社团查起来时，不但有帮内的古惑仔作证，甚至其他帮会的人都会帮忙解释。”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些交好的古惑仔有哪一个发达咗，作为死党的卧底，会更容易获得信任，获取到机密资料。”
林祥默默听着。
他其实也是这样才打入和联胜的，只是发达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也就是说，我……只是你打入和联胜的踏脚石？”他试探性地问道。
听到林祥这么说，阿力的内心更愧疚了。
“对唔住，包括你和吉米，这几年来，我骗了很多人，也对不起很多信任我的人。”
作为警察，他一开始其实并不在意古惑仔的想法。
只是当他在帮会待久了以后才发现，有些人的观念其实很淳朴，也不是所有古惑仔都欺压市民。
包括一直愿意提携和帮助自己的吉米；
也包括当初被东星围殴，但勇敢站出来保护自己，以及现在，宁愿冒着得罪长毛的风险，也依然把自己救出来的林祥。
越是接触，他越是觉得自己的欺骗已经不再具有正义的理由了。
正是如此，这段时间他才想方设法躲着林祥。
“……”
还好阿力现在低着头，不然就能发现林祥现在的表情，比全世界的人加起来还要好玩。
“那你当初带着我跑……”
“我是卧底嘛，打伤人要写报告，被人打伤入医院，那当然要跑啦。”阿力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过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这么能打，可惜，我当时已经晕过去了，没见识到。”
“……”
林祥仔仔细细盯着阿力好一会，确认他不是在演戏，才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长气。
原来卧底是卧底，但好兄弟也是真的好兄弟！
林祥感觉浑身轻松。
“下次啦，下次有机会给你见识下。”
“你不生气吗？”阿力惊讶地问。
“那你有没有出卖我呢？”
“暂时还没找到机会。”阿力调侃着说道。
林祥笑着给他肩膀一拳，打得他嗷嗷叫。
“那就等你以后有机会，我再打你一顿好了。”
阿力笑容收敛了些，旋即又变得更开朗。
“以后应该都没有机会了，我准备离开这里。”
“那……”
感受到他笑容底下的疲惫，林祥理解地点了点头。
“那也挺好的，既然你的身份暴露了，那回警署上班也是正常。”
“不是，”阿力摇了摇头，“我准备从警队离职，出去找份工养自己。”
这下林祥是真意外了。
“你不当警察了？！”
“嗯，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发现自己已经分不清正义和罪恶的区别了。”
阿力有些悲伤，又有些释怀。
现在是1990年，港岛还是港英政府统治的时期。
虽然有廉政公署在，但反过来讲，警队内部当初遗留的影响也并没根除，自然谈不上正义。
而社团一开始，其实也是为了反抗这种不公才团结在一起的。
看回归以后社团的彻底没落就知道了。
如果社会秩序是真的和谐安康，又还有多少人愿意当饱一顿饿一顿的古惑仔呢？又有多少店铺愿意给社团交保护费呢？
阿力有这种困惑，恰恰是因为他内心的正义没能在警队里抒发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林祥在意识到现在还没回归的一瞬间，就坚定地拒绝回归警队。
反正都是烂，那我为什么不烂得更自由？烂得更奔放？
想到这里，林祥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好事，起码我不用担心你哪天会带着一帮警察过来抓我了。”
“哈！”
把心底话说了出来，阿力也自在了许多。
“你也要小心点，特别是长毛，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我，他一定会针对你的。”
“没事，我只是恰好捡到了你的尸体而已。”
“啊？”
看到阿力匪夷所思的表情，林祥顿时哈哈大笑。
两个解开心结的男人就这么放肆地笑了起来，比他们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