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说我的字有柔弱寡断之气?!”薛太妃横眉怒眼,不可思议地拍案而起。“哪里来的狂徒在胡言乱语?!我叔叔是行书大家,我从小跟他习字,自认一点妇人习气都没有,又怎么会影响到你!”
刘凌原本只是想告诉薛太妃薛门还有人这个好消息的,哪知道心性高傲的薛太妃一听到别人批评他的字就跳起来了,恨不得冲出去理论一番。
见薛太妃这样,刘凌嘴唇翕动了几下,终是不敢说出什么话来。
“别听他那一套!宫中肯定有不少人认识他的字,却不认识我的,你随我习字,半点破绽都不会露出!”薛太妃冷着脸和他杠上了。“知道吗?”
“可是他说我手上没劲儿,要悬腕在墙上……”
“你现在才多大?即使是习字,也要徐徐图之,他不告诉你这么做,这几年我也是要你这么练的!”
薛太妃越想越气。
“还有,什么叫‘妇人困于闺阁之中,见识毕竟有限’?困妇人于闺阁之中的难道不是男人吗?!若不是世人为女人订立了一大堆规矩,我就不信天下的女子会不如丈夫!”
刘凌呐呐地准备开口,却看见张太妃悄悄给了他个眼色,将手拢在袖子里摆了摆手,顿时不敢再言。
“其实就从那人的一番话里,听得出是个有见识的。”坐在明义殿的殿中,满脸憔悴的赵太妃突然开口。
“有些东西,我们教不了刘凌,刘凌需要的也不是我们。”
赵太妃说的明白透彻,让薛太妃的脸不由得黯了黯。
她心中也明白,刘凌终究不是属于冷宫的。她们一直悉心培养他,就是希望他能被外面的人发现不凡之处。如今他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她们该做的,应该是把未来可能出现的道路呈现在他的眼前,而不是干涉他去做什么。
但她们毕竟是看着他从那么小一点点长到九岁的,一想到他接触到外面可能再也不会回头,心中难免寂寞又不安。尤其当越来也越多的英才出现在他身边时,她们的作用也就越发显得可有可无……
“罢罢罢,你先跟着他学吧。他既然自比为‘士’,必然会将恢复‘士族’的荣光和气节为己任,否则当初让他教导两位皇子发蒙,恐怕他早就攀附上去了,不需要等到今天。”
薛太妃心中虽隐隐作痛,却依然为了刘凌以后的路能越走越顺畅而高兴。
“但你要记得一点,他走的是‘士’之道,你走的却是‘君’之道,你可以尊敬他、爱戴他,却要有为君之人该有的气度,否则就算你跟他学了再多东西,那也只会让他看不起你,将你当成他实现人生抱负的棋子。”
赵太妃突然插了一句话来。
“这样的寒门之士,我看的太多了。许多人也许最早是怀着‘拱治世明君’、‘兴士林文风’而努力前进,可当他得到的越来越多时,反倒忘了最初要的是什么,走上了弄权的路子。你虽只有九岁,但他既然将你当做‘奇货可居’,你自己便也不能让他看轻。”
刘凌知道赵太妃说的话很多都是蕴含着智慧和经验的,连忙郑重的表示自己记下了。
“萧太妃那里怎么样了?”
刘凌顿了顿,有些担心地开口问起赵太妃:“病……好些了吗?”
“暂时没什么大碍了,否则我也不会有闲情和你们坐一起讨论外面来的野文生。”赵太妃把玩着腕间的佛珠:“这几天过了,你可以继续去萧太妃那里,这几年是你修复经脉最关键的时候,不可以再拖了。”
“是。”
听到萧太妃没事了,刘凌由衷地升起一抹微笑。
国子监,广文馆内。
一身青衣的陆凡将几枚细如手指的松烟墨放在案上,看着面前士子们露出茫然的表情,他笑着举手示意,让他们看一看这些松烟墨是何物。
在座的诸人,有不得志的博士,也有进学的国子监太学生,无论是哪一个,都绝非滥竽充数的庸才,有人见陆凡这么神采昂扬,忍不住捻起这些松烟墨来,细细打量,这一打量,顿时看出不对来!
“此墨取元山之古松,代群之鹿胶,十年以上方强硬如石。元山上的古松色泽肥腻,性质沉重,品惟上上,只是早就被那些道人和宫造采办伐尽,你哪里得来的这些松烟墨?”
说话的是擅长绘画的国子监博士王韬,他一直想要一枚极品的松烟墨而求之不得呃,如今见到一出现就是好几枚,怎能不见猎心喜?!
陆凡见抛砖引玉已成,笑着卖起了关子。
“你猜?”
王韬在墨上细细摩挲,找到了宫造的印记,脸色立刻大变:“是内造之物?你怎么弄出来的!”
另一边已经有猜到的士人恍然大悟。
“听说宫中皇子要读书,又有人把你举荐了上去,是不是哪位皇子赐下的?!你不是说跟了宫中的皇子迟早是要倒霉的,一直装疯卖傻吗?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士子们议论纷纷。
“二皇子还在道观中,难道是如今住在东宫里的大皇子?”
“大皇子的话,应该是祭酒或宫中博士大儒执教,哪里会让陆凡这个过气的先生又去献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