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他起身回话,便是承认了他的才能,给予他足够的尊重,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立刻站起了身来。
薛棣起了身,微微躬了躬身子,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
“无论是兼并了土地,亦或者谎报户籍,这种事情历朝历代皆有,只需派出值得信任的官员分赴诸州重新核算人口和田地就可以缓缓治之,所需的无非是陛下的支持和雷霆的手段罢了。陛下已有近十年未曾重新丈量土地并核计人口,如今重理黄册,也不算突兀,怕就怕的是第三种……”
他咬了咬牙。
“如果百姓缴纳不了赋税,但当地富户或官吏豪族之流愿意借租借钱帮他们缴纳当季的赋税,之后再收取重利……”
“什么?!”
“陛下,按照我国律法,多次逃税、漏税、拒不缴纳赋税的,可判杖刑、徒刑、流刑多种,具体如何量刑,皆有当地的官员来判定。如果官商勾结,明明该判杖刑的,被判了徒刑或流刑,又或者其中动用了严酷的私刑,那么无法缴税的百姓即使知道借了这笔钱结果绝不会好,依然还是会借的,这就是‘强借’。”
薛棣从小被薛门的门生们隐藏在书院中养大,但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穷酸,对于民间的疾苦也知道不少。
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要直言。
“一旦借了他们的钱,利滚利之下,第二年就不得不再借还之前的债,如此一来,这债永远没有还清的一天,到了最后,连作为抵押的田地都要被收去抵债,原本的平民人家便沦为庄户或奴隶……”
刘未只觉得一阵眩晕,差点没有当场晕厥过去,全靠用牙咬破了舌尖才勉强维持住了神智。
“陛下,臣虽说有三种可能,但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臣所说的三种情况,其实都已经存在,相互交织,愈演愈烈……”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又问出一句话来。
“陛下,您可想过,如果现在情况真如太玄真人所言、臣所猜测的这般糟糕,那么官员和地方巧取豪夺、贪污受贿,侵吞的大量钱财,究竟去了何处?!又用来做了什么?!为何这么多年来,这些声音竟传不到您的耳朵里?”
薛棣这振聋发聩的数问,却让刘未彻底经受不住,闷哼一声,软倒到御座之上,半天不能立起身子。
“快来人啊,陛下……”
岱山急得尖叫起来。
“朕没事……”
刘未咽下口中的腥甜。
“不必召太医。这个时候,不能再生出什么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