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武这次终究没有听周玉的话,私下挑了一匹健壮的走骡,褡裢里放好足够的干粮和水,向苏州府昌门外方向疾驰而去。他不是去别的什么地方,他回的是阔别了二十几年的家。
到了家门口,门房里的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拦住了他,“请问,你找谁?”
“厉叔,您不认识我啦?”萧武反问道。
“你是?你是?恕老朽老眼昏花,没有认得出来,还请明示。”老者捻着胡须,摇了摇头。
“我是萧武。”
“武儿,武儿,你真的是武儿吗?”老者摇晃着萧武的胳膊,激动的喊着。
“厉叔,是我,是小时候常和你调皮捣蛋的武儿,这么多年没见了,您这身子骨还好吧?”
“好,好,好着呢!武儿啊,你这么多年跑哪儿去了?可把你爹和娘想坏了,快随我进来,快进来。”
家人闻声都赶到了厅堂里来见萧武,不等萧武有什么反应,就把萧武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问长问短。
特别是母亲看到多年未见的儿子,哭得昏天黑地,紧紧的搂着萧武,生怕再松开手,儿子就会突然又不见了一样。
“逆子,还不快跪下!”坐在太师椅子上的父亲高声喊了一声,厅堂里立马变得鸦雀无声,胆子小一点的下人腿都哆嗦起来。
萧武跪了下来,直挺挺的,看着父亲。
“来人,家法伺候。”父亲又大喝了一声。母亲和厉叔等一班人等也都齐刷刷跪了下来。“老爷,儿子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你就先绕了他吧。这都多少年没见了,老爷,咱这事先放一放再说吧,我求你了老爷!”母亲抱着儿子,哭喊着对父亲说
“爷叔,小老大从芽儿时起离了堂,一晃也有月足年了没朝相了。小老大还没捏子攒呢,怎么着也让小老大安了根,再片子挖招子、挺子穿定盘子也不迟。我愿陪亲同参一起领脖子。”厉叔也苦苦地哀求着说。
厉叔说的都是漕帮帮内的黑话,外人也听不懂。大概意思就是说,师父,你儿子从小伙子时候就离开了家,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孩子刚回来,连口饭还没吃,怎么着也让孩子吃完饭再说,就是即使用小刀挖眼睛,匕首穿心也不迟啊,一会我愿意陪同师弟一起受您的刑罚。
厉叔虽然叫萧武父亲为师父,但厉叔比萧武父亲年龄还要大。帮内等级森严,没有什么年龄大小之说,
只有上下尊卑辈分之别。但对于厉叔,虽说名义上是自己的徒弟,但在萧武的父亲眼里,那是和自己出生入死很多年的兄弟,厉叔说出话来,自然在萧武父亲这里带有一份格外的力量。
“好吧,孽障,你听着,家法暂且饶过,待明日,你先去相阳爷叔那负荆请罪,还后再去朱寺庵接受帮内刑部的治罪。”父亲狠狠地对萧武说。
众人听父亲这么一说,母亲和厉叔等一帮人连连称谢,大家心里面都长长的出了口气,至少萧武这顿皮肉之苦暂时是免过去了。
吃过晚饭,众人散去后,父亲来到了萧武的房门前,逡巡着,犹豫着。最终还是推开了房门进了儿子住的房间。
萧武见父亲进来,再也忍不住,父子俩个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萧武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哇哇”的痛哭起来,父亲也随之老泪纵横。
“儿啊,这些年你都跑哪去了啊?一定受了很多苦吧?”父亲轻轻地推开了萧武,柔声的问。
“爹,自从我失手打死了相阳爷叔家的儿子,跑到了湖州,在一周姓家安顿下来。周东家对我非常好,没受着苦。”
“也怨爹当时太冲动,当时要不是听了消息后,要杀了你,剐了你也不至于把你吓得跑了这么多年。爹事后才知道,那件事根本不怨你,是你爷叔家小老大欺凌民女,你出手相救那民女,才失手打死了他。再说,当时你也不知道是你相阳爷叔家的儿子。”儿子毕竟不在自己身边二十多年了,在别人屋檐下,日子能那么好过吗?父亲说起往事也是很自责和带着切肤的心疼。
“爹,这事,我不怨你,只怪我当时年轻气盛,出手确实太重了些。爷叔家的儿子做了坏事不假,但毕竟是一条人命。我明天就去杭州西门外去找相阳爷叔负荆请罪去。”
“爹明天陪你一起去,你相阳爷叔是明白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应该早已原谅了你,不会把你怎样的。要是他真的衔恨与你,你小命早已经没了。你还不知道我们漕帮由杭州至通州这段运河,共立帮头一百二十八帮半,七十二个半码头,粮船亦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半,帮众数以万计,想找你不是太容易了吗?我为什么不去找你,毕竟是你把人家孩子打死了,你回来了怎么向你爷叔交待?但现在不同了,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你爷叔的气
应该是早已经消去了大半。你相阳爷叔王降是你潘师爷的开山门弟子,我萧玉德是你师爷的关门弟子,大师哥对我情深意重。大前年,也就是乾隆三十一年,你潘师爷于运粮时在凤林闸下仙逝,就是我和你相阳爷叔一同扶柩回杭州武林门外的。我师父属于‘德’字辈的,我属于‘文’字辈的,你属于‘成’字辈的,现在‘佛’字辈、‘法’字辈的都得管你叫‘爷叔’、‘师爷’了,待到‘仁’字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