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冬天,数不清到底是第几场雪,将莽莽西北大地晕染成了极富意境的水墨画。
朴素的绿皮列车在漫长的陇海线上行驶十小时后,不疾不徐地转入了兰新线。
十个小时,这趟在售票窗口根本找不到排序的班次总共停靠了三次。
每一次都有几十甚至上百朝气蓬勃的青年下车,他们当中大多是第一次远离家乡,隔着被雾气掩印的窗,夏承安能看到其中不少人脸上毫无对陌生环境的好奇,有的,只是油然而生的畏惧和思念。
每逢这个时候,车厢内总有人会跟着窗外那些同龄人低声哭泣。
与此同时,总是躲在车厢接驳处抽烟的接兵干部都会及时出现,或是讲几个笑话,或是带着大家唱白天刚刚教授的军歌,竭尽所能地转移着这些新兵的注意力。
夏承安没有哭,也不会哭。
记得四年前他独自离家去往千里之外求学的时候,他就没有哭过。
这些年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除了过年短暂地回家团聚之外,更没有跟家人见面的机会。时间一久,所谓的离愁别绪全都化作勤奋向上的动力,对家和父母的眷恋,反而在心里越埋越深。
只是身边无时无刻不萦绕着低声的
哭泣,尤其是晚饭后夜幕拉开,车厢里那昏黄的灯光亮起,而车厢外一片漆黑让这群刚刚失去家这个港湾的温暖呵护的青年们有如一只只立群的雏雁,这种氛围下,哭泣声也更嘈杂了几分。
接兵干部,一位年纪比夏承安大不了一两岁,面相却更显老的三期士官想尽办法,这种暗戳戳的哭泣依旧未曾停止。
很显然,他是第一次做接兵工作,经验不足,也不太明白这些新时代的年轻人为什么无法被他从上级首长那里学来的招数转移注意力。
“报告。”
一声不算太响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士官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将目光投向发声的新兵。
当他发现是那名政委特意嘱咐要特别关注的大学生新兵的时候,士官心中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
大学生嘛,比这些高中甚至都没念完的小青年们见识多很正常,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总归要给人家说话的机会。
“讲。”
看着夏承安站起身来,腰杆挺直,目光炯炯有神,颇有那么一股子精气神,士官脸上也多了几分诧异和满意。
这姿势,再微调一下手和头部的动作,至少军姿方面完全合格。
“我想跟大家说几句话,不知道
可不可以?”
略带征询的话音中充满了自信,不过作为一名大学生新兵,这种锋芒毕露的表现却并没有勾起士官的负面情绪,反而让他对夏承安接下来的行动产生了一丝好奇。
士官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同时点头应允。
得到肯定答案的同时,夏承安也成功将整节车厢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面对那一双双情绪迥异的眼睛,夏承安抛出了一个非常容易勾起回忆的问题:
“我想问问大家,小时候有没有拍过军装照?”
军装照?
车厢内的新兵们眼神中流露出回忆的神色,先前还哭哭啼啼的人也止住了啜泣,似乎眼前正有一张他们孩提时代拍摄的旧照片,相片中的他们兵种各异武器亦不尽相同,但无疑留给他们的印象很深刻。
其中有些人已经不由自主露出浅浅的笑容,当年的形象与今日相比,是那么稚嫩。
没有回答,胜似回答。
环顾忽然静悄悄的车厢,夏承安脸上也露出同样的浅笑。
“看来大家和我一样,都有一张被爹妈安排的军装照。”
提及被爸妈安排,不少人不由得笑出声来。
其中几个胆子大的,甚至还主动出声辩解:“我可是自己挑的军装,
我打小就知道穿军装最帅了。”
车厢内的氛围随之热闹起来,甚至还有人拆台:“是蟋蟀的蟀吧。”
忽然大为改观的形势让士官心里一松,看向夏承安的目光也更为柔和。
与此同时,夏承安的讲述还在继续:“说起来,不管是咱们自己选的,还是爸妈帮忙挑的,总之,大家都觉得,军人是值得尊敬和向往的,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
回答的声音更为响亮了一点,短暂抛开离家的伤感之后,随着两个富有认同感的问题抛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青年参与到了互动中来。
因为夏承安提出的这个问题,不仅是在肯定军人这个名词,同样也在肯定他们自身——如今的他们,就是一名军人。
只不过这次响亮的回答并没有迎来夏承安的肯定,在最需要赞同的时候,他选择了跟所有人唱反调。
“可惜,我们还不算是个军人。”
不等有人反驳,夏承安就自顾自地说道:
“我们还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和思想教育,没有授衔,更没有扛起钢枪保家卫国。虽然穿着一身真正的军装,但说到底我们还是老百姓。”
“更为重要的是,我们还没有摆脱避风港的温暖,没有准备好
为我们的父母、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