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开饭号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绵延的崇山峻岭彻底遮盖了夕阳的身影。
晚霞与暮光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正如新兵一班所面对的惩罚性训练,以圆满的姿态为这不知道该不该说糟糕的一天画上句号。
如果过去一个小时没有经历如此高强度的运动,夏承安很想一屁股坐在这极其干燥的水泥地上,再拎起水壶猛地灌上两口,让那燃烧着熊熊火焰的胸膛得到片刻的清凉。
但理智告诉他,还不能坐。
虽然晚风吹拂中体表感觉到了阵阵舒爽,但夏承安很清楚,在身体的核心温度和血液流速没有回落到阈值之前,真要顺势坐在地上歇着,身体肯定会出现一些不良反应。
搀着如同一摊软泥稍不注意就往地上溜的刘筱云,再看看身边不停喘息的战友们,夏承安的心里完全提不起丝毫赶上饭点的兴奋。
虽然先前竭尽全力拽着刘筱云奔跑的目的就是不耽误大家伙吃饭,但夏承安无比确定,没有谁会在这种条件下还将心思放在那顿大锅饭上。
但李爱军显然不会让这些身体素质还有待加强的新兵蛋子真的水米不进。
“
瞧你们这上气不接下气的怂样,就这体能,还有脸三天两头闹幺蛾子。开饭号响没听到吗?集合,去食堂。”
接受军事和思想教育的时间越长,对班长的敬畏和服从就越深。
哪怕胸腔的阵痛和呼吸的急促再怎么影响食欲,在李爱军那双藏了刀剑的眼睛面前,这一切都变成了矫情。
两排并没有多少精气神的队列眨眼睛形成,在相邻几个班级的新兵们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夏承安等人迎来了李爱军毫不客气的批评。
“是不是不想吃饭了?自己看看,这队列站成什么样了?一个十公里就把你们累成这个球样,到了战场让你们一昼夜急行军,是不是到目标位置直接失去战斗力给敌人送功劳了?”
“我再喊一遍口令,自纠自查,谁要是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晚饭过后体能训练场,我等着你们。”
听到体能训练四个字,饶是因为休息身体开始越发酸痛,新兵们仍旧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而后咬牙强撑,默念着《队列条令》中关于立正的要领迅速挺胸收腹。
他们实在是怕了。
这前所未见的十公里早已榨干了他们身
上所有的能量,他们已经经不起进一步的折腾了。
看着队列的风气为之一变,李爱军心里非常满意,但并没有将这种情绪表露在脸上。
“都是一群属驴的,不敲打就不知道自觉。现在右转弯齐步走,跟上三班。”
说出“跟上三班”这四个字的时候,李爱军还是止不住心头的怒火狠狠朝刘筱云和夏承安瞪了一眼。
新兵连的宿舍都是平房,三间房并作一排,按照班级顺序由主干道一侧从外到里。
往常无论出操还是就餐,更靠近主干道的新兵一班都承担着引领队伍的重要角色。但今天因为夏承安和刘筱云闹出这么一档子事,一班失去了他们本来应该承担的角色和风光。
集体的荣誉体现在方方面面,哪怕只是这样一个很多人根本不在乎的细节。
李爱军下定决心,今天晚上对这两个家伙的加练,一定要让他们终生难忘。
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的夏承安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别人惦记着,看着右前方走路时脚步都在打颤的刘筱云,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想。
夏承安的脑海里依旧回响着宋明远在连部冲他发出的怒吼。
从某种角度来说,宋明远对他的要求和期望有些过于理想。
这是一个思想更加开放个性更加鲜明的时代,接受港台和欧美文化影响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比起宋明远他们这些常年被条令条例约束的军人来,对自由这两个字的向往和追逐也更加狂热无度。
诤友在这样的时代成了极其稀缺的存在。
因为在那些追逐自由的人眼里,对他们的言行产生任何形式的干预,都是陈旧腐朽的藩篱。
他们会因为打破藩篱而欢呼喝彩,却不会因为藩篱引导他们走向正途感到庆幸。
刘筱云固然是个能听他建议的人,但并不代表他就能够无条件无理由地听从夏承安提供给他的任何建议。
因此,想要让刘筱云成为如宋明远所期待的那样的好兵,短短一个月时间,夏承安感觉真的很难。
只是,再怎么艰难,夏承安也必须做出尝试。
算不得丰盛的晚饭很可口,炊事班在黄班长的带领下,总是能够利用有限的伙食费制作出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的美味佳肴来。
或许是因为提前获悉一班受罚的消息,特意将省时省力的朝天
椒焖土豆块改成了在刀工上浪费大量时间的酸辣土豆丝。
对于一班这些喉咙普遍有问题的新兵而言,菜式口味的改变绝对能影响他们至少一碗的饭量。
当然,沉浸在饱腹的欢愉中的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奔忙于厨灶间的老兵对他们的特殊关照。
吃饱喝足重新恢复精神的新兵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休息,但让他们如此疲惫的罪魁祸首们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