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叫喜姑姑一把搂在怀里,正自诧异,喜姑姑已经红了眼圈,这一声哽咽,跟在后头的采菽也听着了,她立时把门掩过,见着茯苓探脑袋,指了她:“你去打点水来,这天热的,给我擦把手。”
大丫头使唤小丫头也是常事,茯苓满肚好奇,听得这半半截,可看采菽的眼色只好依言去拎水,采薇一见这样子便刮了她一眼,走过来问采菽:“这是怎的了?”
采菽摇摇手:“还不知道,只怕有什么事的,我去端茶,姐姐看着些。”采薇挥手叫她去了,自家坐在廊道里,等茯苓端了水来,采薇又指使她去拿点心。
明沅再不曾见过喜姑姑这个样子,她心底一沉,知道事情不好,吸一口气这才反手拍了喜姑姑一下,话里还带点笑音:“姑姑怎么了,碰着什么事儿?”
喜姑姑只那一句哽咽,等明沅笑着问她,她自家把泪收了,纪氏的意思是叫她慢慢吐露出来,或是说说这桩亲事的好处,或是把纪舜英的前程抬出来,再有也还能提一提嫁妆。
可喜姑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同纪氏有了情分了,跟明沅又怎么会半点情谊没有,这个孩子实实样样想着她的,年年生日亲手做的礼,给她留的这个屋子,平日看着并不来往,她自家撑了起来,再没有什么求着帮忙伸手的时候,喜姑姑摸摸明沅的鬓角,咽下泪去。
“姑姑知道我的,再没什么不能说。”别个说这句,喜姑姑再不会信,可明沅说来,她却只叹一口气,看着明沅脸色不变,连眼神也似平日一般沉静,心底才压下去的酸意又泛了上来。
“今儿,姑娘的大舅姆来过了。”喜姑姑不知从何说起,看着她张不开这嘴,顿了半晌才道:“舅太太是来……来跟太太提亲的。”
明沅脸色微变,能称一句大舅姆也只有黄氏了,她来提什么亲?明沅才要问询,见着喜姑姑怜惜的目光倏地明白过来。
纪舜英确是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可一般人家怕是要等儿子中了秀才,有了出身抬着少年秀才的名头出去,怎么也是媒人争抢的对象了,换到别个身上许还没这么大的把握,那年近古稀还在考的也不是没有,似纪舜英这个年纪任谁都要说一句少年英才。
可到了黄氏这里,她想的又不一样,这个庶子有了出身更不好压制,这时候早早给他定亲,打的就是往后拿捏他的主意,明沅还不曾想着子嗣事,喜姑姑却拍了她的肩头:“这事儿,只怕是……就此定下了。”
“姑姑慢着,大舅姆提的是谁?”到得这时,明沅反倒希望这事儿是她想茬了,喜姑姑见她一向明白,这时候偏说得一句糊涂话,忍回去的眼泪又滚了出来。
她这一哭,明沅全然明白过来,怔怔坐在绣墩上出神,张了几次口,直说不出话来,昨儿才见的纪舜英,脑子里倒还记得他的长相,今天就告诉她,这就是她往后的丈夫了,她脑子里这根筋怎么也扭不过来。
喜姑姑见她呆住倒不忍心再说,只拉了她手:“姑娘,那是太太的娘家,又是打小处着的亲戚,嫁过去再没个错的,老太太不消说,舅奶奶们也一样是有过交情,比两眼一抹黑,嫁到外省外地的那些,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都已经到了这地步,自然要捡好处说,这桩婚事对明沅来说,是好是坏还未可知,喜姑姑才刚想到艰难处为她担心掉泪,到了这会儿却得挑好处跟她说了。
一面伸手去抚她的鬓发,一面脸上笑开来:“姑娘想想,便是大姑娘当王妃的,王爷又待她情深意重,可她往后也要去封地,还不是同家人隔得十万八千里,音信难通,有个甚事都伸不过手去。”明沅只坐着听她说,喜姑姑忍着辛酸还在笑:“姑娘嫁进纪家,就是太太的娘家,有什么事儿先占了三分亲戚的情面,纵……纵有个不好,太太还在呢。”
明沅原来是想着自个儿前面还有明湘明洛,总归这事儿轮不着她,看看两个庶出姐姐嫁给什么人,她也有了谱,颜家如今这样儿,正是拿亲事连接关系的时候,只看纪氏宴了几回宾客,再单独请来的程家赵家,就知道纪氏挑出来的总不大差。
可她没想到,纪氏会起意把她嫁回娘家去!程夫人儿子还是白身,身上并没有功名在的,不论嫡庶都是一样,纪氏看着是有意打明湘明洛里头挑一个,只怕还是明洛。
娶媳妇跟嫁女儿不同,纪氏没立时跟程夫人说项,也是在等着看那家子儿子是不是个上进的,纪舜英这个年纪,便是定下明湘都还显得小,定下她又是为甚。
关心则乱,她只想不透这事怎么就落到她头上来,眉头一皱正要问,便听喜姑姑说:“舜英少爷姑娘也见过的,模样人品再不差,虽年岁差着些,往后才更疼人。”
明沅听见那句年岁差些,恍然大悟,黄氏又怎么会真心给纪舜英作配良缘,挑了她,实是从那些不可能里捡了个最可能的,她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及笄了,她及笄进得门去,连纪舜华都要成亲了,黄氏打量的什么主意,司马昭之心。
外头忽的一记闷雷,才刚只是起了风,这会儿就落下雨来,明沅叫这记雷一惊回过神来,她看看喜姑姑,垂下头竟笑一笑:“看姑姑说的,这还没定准呢,总不好前头姐姐们没定,我先定下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