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如此?子荣兄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若是不去,岂不是可惜了?”说着,沈兴给杨继平倒了杯酒。
杨继平接过,一饮而尽:“我母亲病重在床,朝不虑夕,家中少不了人伺候,此去路途遥远,不知何日是归期,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杨继平的母亲崔氏,是杨家的童养媳,丈夫早些年出去考试,却听说死在了路上,年纪轻轻便守了寡。
崔氏敦厚,独自一人孝顺婆婆,又要养活自己的儿子,只能白天去人家浆洗赚几个工钱,晚上回来还要挑灯打络子,给杨继平赚学费。
不过几年,身子便垮了。
最近崔氏的病情更是不断加重,眼见着快要奄奄一息了。
沈兴听着,面上的兴奋顿时消失。
又听杨继平道:“再说这次去了又能如何?这科举本就不光是靠实力,实力、运气甚至连主考官的喜好都能主宰谁中谁不中,这考试不去也罢!”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自己院试、乡试皆是第一,十二岁为案首、十三岁中解元,本是整个山西最有望一举三元的人,谁知竟三次不中,屡战屡败。
而那些考了好几次才中了举人的,却多数一次便通过会试,成了贡士,有望金榜题名,进殿面圣。
这叫杨继平着实意难平,甚至对会试
的公平都产生了一丝怀疑。
而他亦曾拜读上次春闱新科状元的文章,却错漏百出,逻辑都不顺,分明就连秀才的资格都不够,要说这里头没有猫腻,打死他杨继平都不相信!
再加上之前朝廷动荡,朱祁镇胡作非为、王振只手遮天,整个大明朝乌烟瘴气,更是让一心报国的杨继平更加心灰意冷。
察觉到杨继平的失落,沈兴眸光暗转。
眼睛在杨继平之前出神的那亩稻田里扫了一眼,顿时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怪叫道:“子荣兄,你家这亩田里的稻子,好像比别人家的饱满的多呀!”
话题一下子便被带偏了,而杨继平也从刚才愤懑的情绪中醒过神来。
刚要说话,又见沈兴一脸好奇地跑到田边,顺手捋了一把谷子,双手搓了搓谷子皮,往嘴里倒进去,嚼了嚼,一股清甜顿时充斥口腔。
沈兴一怔:“你家这谷子,连空壳都没几颗,味道也比别家的水稻要甘甜!难怪那些老农户都要来找你取经!大才子就是大才子,研究起农业来也是头头是道!”
杨继平见沈兴是发自真心的惊叹,也有些动容起来:“这些稻子,从选种、播种、放水、晒旱每一步都是经过精耕细作,如今长得喜人些,也是自然。”
说着,又长长的叹
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只可惜我这种方法,不适于用寻常百姓!”
“唉,我把这水稻种植想得太简单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找到使天下百姓吃饱穿暖的方法啊……”
见他如此忧国忧民,沈兴也跟着叹了口气。
站在他身边道:“子荣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如今整天守着这一亩三分田,人微言轻,如何让百姓吃饱穿暖过上安稳日子?”
他极目远眺,将眼前沉甸甸的田野尽收眼底,神色中露出一抹凌厉,眼底尽是野心勃勃。
继续道:“唯有身居庙堂,手握大权,你的抱负才能施展,你的仁心才能兼济天下!”
说完,沈兴又忽的转过身来,朝着杨继平正色道:“以往贪官污吏横行霸道,不公之事十有八。九,你若担心遭遇不公,不肯再去参考,我能理解!”
“可我有一言,还望子荣兄慎重考虑。我大伯娘胡氏,是当今圣上生母的亲妹妹,我听闻,当今陛下至圣至明,善用人才,求贤若渴,此次开恩科,为的便是选拔人才,充盈朝堂,为大明注入新鲜血液。”
杨继平耳尖动了动,不自觉地攒紧了拳头。
沈兴继续道:“子荣兄,你寒窗苦读二十余载,满腹经纶,胸怀天下,亦是有大才之人,有道是
良禽择木而栖,若你能高中,与一众能人志士齐心戮力,匡扶明君,这大明王朝,未必就不会有一番新气象!”
他说的诚恳,目光沉沉望着已经有些动摇的杨继平:“子荣兄,你说,咱们当初读书,是为了什么?”
杨继平一愣,当即道:“自然是,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沈兴又道:“那你母亲宵衣旰食,劳累大半辈子,供你读书供你考试,为的又是什么?”
杨继平心跳猛地加快:“为的……自然是我能一朝高中,金榜题名,高头大马,光宗耀祖!”
“好!”沈兴猛地一拍桌子,端起酒杯起身道,“即是如此,子荣兄可敢为了心中信念,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往圣绝学,为了天下太平,为了你的母亲,再战一场!?”
田里干活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刚才的忙活也接近尾声,炊烟袅袅,村庄在晴天地下显得格外静谧。
杨继平抬头望着一腔热血、满眼期待的沈兴。
突然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正在萌芽,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在心底里试图挣破枷锁,喷涌而出,喉头一哽,目光中忽的有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