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敬炎惋惜地叹了口气,又认真读了一遍朱正文章,心底更是感慨,假以时日,写这文章的学生必为一代宗师,只希望能经受住这次打击,日后再图辉煌。
再说,当年陈阁老的儿子陈笃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明明十二岁可以中举人入殿试,但陈阁老却亲自阻扰,坚决不让他上榜,为的,就是对他磨砺栽培啊!
今次,我不取你这篇文章,也是为了研磨你的心性,你要真是大才,一点小小的打击,算得了什么?
下一个三年,你再来考试,只要保持水平,到时候会元唾手可得啊!
黄敬炎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心底瞬间松了口气,再无半点惭愧的负担。
于是将文章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从头到尾又仔细读了一遍。
但这一遍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找茬!
他要在鸡蛋里挑骨头,只要找出一点违制,或者稍有偏颇的地方,就正好名正言顺的不取此文。
可他翻来覆去的检查,几乎用了整整两个时辰,天都快亮了,将文章反反复复读了几十遍,连试卷都磨毛了边,也没找到半点差错来。
这七篇文章作得四平八稳,滴水不露,饶是黄敬炎想尽办法,依旧束手无策。
绝望!
黄敬炎面露无奈,嘴里一阵发苦。
原本高高兴兴以为自己发现了天才,结果,这天才却成了自己职业生涯中最难解决的一块绊脚石!
身为同考官,
除了要在荐卷上写自己的评价意见,向主考官说明为何推荐,更要在落卷上,也要写出这篇文章到底为什么不能被录取。
但是黄敬炎真的写不出来!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案的阅卷官也是正好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一碰撞,当下各自会意。
阅卷官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这篇文章交上去,非但不是好事,反而会得罪几位阁老,到时候,谁都讨不了好……
下一秒,阅卷官心虚地低下了头,再也不过问这张试卷的事。
至于黄敬炎,重新拿出朱正的卷子,认真想了想,然后在文章上写了个‘文墨粗陋’的评语,便卷子搁在一旁,随意选了一堆塞到最底下,藏了起来。
阅卷房里又如此过了一天,第二场第三场的卷子也呈了上来,黄敬炎看完三场后,一共确定了四十卷,一并呈交至聚奎堂里。
按照会试‘去取在同考,参定高下在主考’的原则,主考官将对这些试卷进行最后的排名。
外头的积雪已经消融,清冷的空气从窗缝里袭来,让赵宏善感到有些发冷。
赵宏善和副主考吴用正审阅各房呈送上来的荐卷。
除了正副两位主考,这屋子里还有内监视官和提调官作为监督,避免了二位考官徇私的嫌疑。
赵宏善一面看着卷子,一面与吴用调侃道:“彭大人,你看这几个房官,个个将自己房里的荐卷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一个个皆是李白再世
、韩愈之才,老夫都有些替他们害臊了。”
吴用听了笑道:“赵大人,房师与考生可是有师生之谊,哪房不希望自己举荐的考生能夺会元?他们极力推崇,亦是为将来做打算。”
赵宏善点点头:“道理是如此,但你我身为主考,还是要把握分寸。这些荐卷你觉得如何?”
吴用沉吟一番道:“写得倒都是一丝不苟,可称得上是暂时之选,文章好是好矣,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文章刻板,少了些许灵气,正所谓大巧者不工也。”
赵宏善哈哈一笑道:“吴大人严苛了,苏轼、韩愈那样的大才,千古难遇,岂是轻易见得?”
吴用也点了点头道:“倒也是,不过,也不知这里头有没有北方四杰的文章,若是有,说不定还能令你我惊艳一场。”
他这话说得有意思,试卷都是糊住名字誊抄的,如何得知刚才看得这些试卷里没有北方四杰的试卷?
赵宏善心中领会但却不接话,两人相视一笑,继续看卷。
两位主考看卷到了晚间,已是最后几篇卷子,又抓紧时间看了看,二人商议了几句,这录用的三百多名贡士,便几乎都定下来了。
接下来,便可以填草榜了。
草榜即是朱卷的排名,一式三份,考官这留一本,交给提调,去找原本,再就是监试官、外帘官各一本。
最后根据草榜名次,几人同行,逐一比对朱卷与墨卷,确
认完全一致后,再请知贡举、监试、提调等官全部进入内帘。
紧接着要当场铺堂卷、拆弥封、填正榜,这便是定下最后红榜上要公布的名次。
所以到了填草榜这一步,所有人的排名也算是彻底定下,轻易不会做出改变了。
不过此刻,赵宏善却有些疑虑起来。
对于几位同考官呈上可定为经魁的卷子看来,除去明显能看出文风的王仲和陈笃的文章,其余的都觉得不过如此。
不说普通吧,但至少谈不上脱颖而出。
当初在考场,他亲眼见着圣上写的文章,虽然只是个开篇,但已经足够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