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平窝在崔氏怀里,越听越难受。
心里的愤怒和委屈反而渐渐平息下来,睁着一双泪眼,颤抖着伸出手来,替崔氏擦去脸上的泪意。
“娘……”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杨继平千言万语,却都被哽在喉头,如失声了一般,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崔氏见儿子恢复正常,努力地扬了杨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又温柔地替他整了整凌乱的衣领,柔声道:“此次恩科,你没高中,娘不怪你。”
“为娘的,不奢望你能闻达于诸侯,但求我的孩儿能平安健康,往后啊,娘再给你说门好亲事,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杨继平耷拉着脑袋,吸了吸鼻子。
这次落榜,他本就对中举入朝一事不抱希望,又加之杨阁老一事东窗事发,他更是对京都朝堂心灰意冷。
留在这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回家好好侍奉老母亲,让她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
思及此,杨继平眨了眨眼,将眼内的湿意全部驱散,点了点头道:“娘,咱们回家吧。”
崔氏见他同意,心下一松,脸上瞬间挂上慈爱的神色,也跟着点了点头。
“哎,咱们回家,回家!”
说着,她便颤颤巍巍朝屋内走去,手脚麻利地收拾起那
一点为数不多的行礼。
杨继平也跟上去帮忙,还从包袱里掏出了原本想带回去给崔氏一个惊喜的大棉袄子,母子二人相视一笑,屋内暖意融融,外头的寒冷,都仿佛绕过了这青瓦小院,不忍打扰。
“笃笃笃……”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杨继平忙回过头去看崔氏,“娘,可是这屋子的主人回来了?”
崔氏摇摇头:“这屋子,是陛下赐下来的,说叫咱娘两安生过日子。”
“那是谁会来?”杨继平皱了皱眉。
外头的敲门声则更甚了,还隐隐有人在喊:“子荣兄!子荣兄!”
杨继平听着耳熟,但院子隔得远,也听不太清,索性转身出去开门。
大雪纷纷扬扬,呼啸的寒风吹得雪茬子直往人脸上招呼,杨继平快步跑到门口,吱呀一声将大门打开。
却见高全和沈兴二人站在门口,冻得直跺脚。
见杨继平出来,高全边抖着肩上的雪粒子,边兴奋道:“哎呀,还真是这里啊,我还以为咱们走错门了呢!”
“子荣兄你瞒得咱们好苦啊,竟然不声不响搭上了赵大人,还在京里买了这么处好宅子。”
杨继平忙让他两进来,边走边道:“我和赵大人不熟,只是有些事刚巧碰上了,这宅子
也不是我的,明儿我和我娘就要回山西了。”
“咦?怎地就要回去?”沈兴嘶了一口凉气,搓着手跟着走了进去。
杨继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稳重和淡然,不咸不淡地道:“已经放过榜了,我又没中,不如早些回去,和我娘一块儿过个年。”
说着,崔氏也迎了出来。
沈兴一脸惊讶:“伯母,您怎地也来了?几时来的?如何来的?怎也不叫小侄派人去接您?”
崔氏笑呵呵道:“原来是莲塘少爷来了,听说莲塘少爷高中举人,榜上有名,老婆子可要好好恭喜少爷了!”
“你们坐着,老婆子进去炒几个菜,今儿啊,给你们尝尝咱家祖传的手艺!”
“诶,伯母真是客气了!”沈兴忙礼貌地道谢,又望了望杨继平,似是有些诧异道,“子荣兄,你莫不是还不知道重新阅卷的事?”
“什么重新阅卷?”杨继平一愣。
高全忙抢过话头,一脸得意扫了沈兴一眼,这才道:“你瞧吧,我就知道子荣兄两耳不闻窗外事,要不是咱们来告诉他,他明儿还真收拾收拾回山西老家了。”
沈兴也笑了笑,看向愣头愣脑的杨继平,道:“朝廷下了旨,此次恩科榜单被杨阁老等人从中作梗,颇为不公,皆做不得数。
”
“下令让礼部尚书赵大人和可斋先生一起,重新阅卷,再排榜单呢!”
“什么!?”杨继平大惊,“此话当真?”
“当真!”高全搂过他肩膀,乐不可支道,“皇榜都贴了,君无戏言,那还有假?”
“要我说,如今圣上亲自下旨彻查,这考试啊,谁都不敢再动歪心思,子荣兄,这次阅卷公平公正,以你之才,必定榜上有名啊!”
沈兴也接过话道:“当今圣上如此大德,想必是不会让咱们天下学子寒心的!这大明,依旧大有可为啊!”
杨继平听得心下震惊,隐隐燃起的希望更是让他内心五味杂陈。
他望了望外头的朗朗青天,白雪皎洁,银装素裹,仿佛要将这世间肮脏全部覆盖消灭,不留半点污渍……
“来来来,尝尝老婆子的手艺啊!刚出锅的过油肉!自家做的炒馍诶!”
崔氏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出来,一脸的喜色。
杨继平回过神来,招呼沈兴和高全坐下,又一脸掩饰不住的高兴道:“你们先坐着,我去巷口打壶酒!”
“哎!别去了!”沈兴朝他摆摆手,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