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丈夫本是状元及第,可却被贬在山西当了这么些年的教书先生,好不容易盼得朝廷召回,重新启用,却偏偏他是个榆木脑袋。
入京一来,一不和京里大臣走动,二不和昔日同年攀扯,整日不是在家喝茶赏雪,就是在寮子里看书写字。
如今好不容易陛下来了,他却一点喜色都没有
若不是亲眼瞧见陛下走的时候那股子高兴的劲儿,她还要以为自己丈夫又要被贬了呢。
彭时长叹一声,“伴君如伴虎,这事儿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
葛氏将手里的点心盘子教给进来的仆人,也跟着彭时一块坐到炕上,问道:“如何不知福祸?”
刚才陛下明明开怀大笑了那么久,想来是对彭时极其认可的,天家认可,当是福,如何来的祸事?
彭时看她一眼,忧心忡忡道:“帝王之术在制衡,陛下话里话外都想将我推入内阁,此时杨阁老失势,内阁空缺,我一旦被陛下重用,极有可能被人看做是入主内阁的下一任阁老。”
“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若真是如此,你位极人臣还有什么忧虑的?快,你快书信
一封,我要寄回娘家,让她们都乐呵乐呵!”葛氏顿时满脸喜色,张罗着就要去找纸笔。
彭时却摆了摆手,眼中忧思更甚。
“报什么喜?你别忘了,如今还有李首辅和陈阁老在呢,陛下因朝廷缺兵一事心忧已久,如此大事,放着两位阁老不去问,却跑来跟我这个教书先生商量,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崔氏大字不识一个,自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彭时眼睛盯着朱正留下来的棋局,面色正了正。
道:“说明陛下不愿见到二位阁老抱团,免了造成朝堂之上一家独大的局面,我若入阁,朝堂便又会回到三足鼎立之局,而我,势必与两位阁老分庭抗礼,此二人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们扎根京都几十载,党羽之多比杨奇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陈阁老,江苏陈家可是百年世家,除了不少经世之才,更有隐居不出的当世大儒,堪称文坛领袖,江苏世子,天下读书人皆唯陈家马首是瞻。”
想到其中难处,彭时不由得皱了皱眉。
葛氏不解,将手里的纸笔放下,转身问道。
“那只是陈
阁老,我可是听人说,李首辅是个好性子,不争不抢,也不欺压人,朝中有事,他还站出来当和事佬,又岂会和你分庭抗礼?”
彭时听闻此言,轻哼一声,神色里似乎有些不屑。
“李首辅性子看着温和,朝堂之中多做和事佬,可能做到当朝首辅,历经四朝不倒,岂会是寻常之辈?”
“况且,他的背后又有徽商支撑,无论财力人力皆不可小觑,一旦与他对立,无异于直面一头下山猛虎,一不留神,举家性命不保啊!”
政治斗争,看上去平静,却不亚于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稍有不慎,尸骨无存,遗臭万年。
如今朝堂局势凶险,风云诡谲,此时入局,便是一叶扁舟深入大海,底下暗潮汹涌,杀机四伏啊。
葛氏心下一惊,一拍桌子:“那还不如在山西继续做教书先生呐!起码性命无忧,能安享晚年!”
彭时吹胡子瞪眼,“妇人之见!”
“替君分忧本就是我等为人臣子分内之事,岂能因福祸避之兮?陛下是个明君,一心只想治理好整个王朝,为天下百姓遮风挡雨,能有如此明主,是我大
明福气。”
“若陛下真有需要,大明真有需要,我就是粉骨碎身,又有什么好怕的?”
葛氏见他主意已定,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就是不听我的劝,有你后悔的时候。”
嘴上泼辣,心里却对彭时更加尊敬起来,自己的夫君,到底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她与有荣焉。
屋外的炊烟已经升起,葛氏默默捋起袖子,转身往厨房走去……
新年将近,不少人家已经熏好了腊肉,四处都是勾人馋虫的肉香,大街上卖年货的也吆喝起来。
饶是天快黑了,京都大街上亦是人来人往的,家家户户张罗着刮起了红灯笼。
百味楼里更是热闹非凡。
毕竟,还在京都城里等殿试的学子们现在可没什么心思读书了,都想着结交好友,拜会高门,以方便将来入朝为官,行个方便。
朱正紧了紧衣裳,目光触及街边来往的百姓,状似无意道:“瑞雪兆丰年啊!”
王吉耳尖一动,连忙接着道:“今年这雪连下好几天了,冻没了土里那些虫子,明年定是个丰收年,是大喜呢!”
朱正笑笑
不说话,他带着王吉,一路踩着积雪向前不紧不慢的走着,每一步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雪花的清冷混着腊肉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他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肚里馋虫又在涌动,又看了看天色,为时尚早。
略一思忖,伸手指了指百味楼的方向道:“张榜之后便未曾见过杨继平他们了,如今高中会元,也不知他高兴成什么样,走,咱们去百味楼瞧瞧。”
王吉应了一声,连忙在前头开路,很快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