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和都城卫军努力维持着秩序,赵正阳也站在人群里眺望着前方的热闹。
待见到杨继平喜气洋洋地在马上跟众人打招呼时,赵正阳忽然脸色一变,朝着身后的人道:“去昭狱。”
几缕残阳照射在斑驳的泥墙上,光的触角稍微接触那泥墙上方不足一个脑袋大小的窗户,那光线便瞬间被吞噬殆尽。
仿佛那泥墙之内,住着穷凶极恶的猛兽,能一口吞掉时间所有的希望。
颓圮的泥墙内便是凶名远播的昭狱。
那一方方小小的牢房,仿佛一幅幅腐烂的棺材,在这偏僻的角落里将里面的人死死困住,压碎他们的骨头,吸食他们的骨髓,将那血肉吞噬的渣都不剩!
昭狱最深处的,黑暗的牢房里,一个消瘦的身影正背对着牢门,仰头望着铁窗外那豆腐块大小的天空发呆。
他披散着头发,身上散发着不知道多久没洗澡的恶臭,囚衣脏兮兮的,甚至有几条已经干涸了的黑色血迹。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铁链稀碎的声音,他耳朵动了动,却没回头。
牢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赵正阳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沉声喊道:“杨阁老,今日,是否有兴致和本官再聊聊。”
杨奇形容枯槁,浑浊的
眸子里闪过一丝死气,他背对着赵正阳,装聋作哑的不说话,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
“杨阁老,本官今日来,是有杨继平的消息要告知阁老。”赵正阳见他无动于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听到杨继平三个字,杨阁老原本木头桩子一样的身子,几不可查的震了一下,但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赵正阳敏锐的捕捉到这一丝异样,又望了望杨奇狼狈的样子。
顿了顿,这才朗声道,“山西学子杨继平,于景泰元年殿试金榜题名,高中一甲状元,杨阁老,你们杨家祖上积了大德啊!”
他盯着杨奇消瘦的背影,眸中满是悄然的打探。
牢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日头也渐渐偏西。
橘色的夕阳透过木窗的缝隙照射进来,映在杨奇那张憔悴干瘪的老脸上。
“一甲……状元?”
他下意识呢喃着,浑浊的眸子里瞬间布满了极其复杂的感情。
杨继平居然高中状元?
他的儿子……中了状元!
杨奇抑制不住地身子一震!
这么多年,杨继平的存在无时无刻不让他害怕。
他怕被如今的正妻发现,荣华富贵、权利金钱皆成泡影。
又怕被世人议论,名声尽毁、身败
名裂。
几十年的运筹帷幄,几十年风风雨雨,他费了多大的努力才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还有远大的政治抱负没有实现,怎么甘心折在一个孩子手里!
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所以他日日夜夜都在挣扎,费尽心机将这个孩子藏起来,不让他中举、不让他有机会入朝为官,以为只要杨继平碌碌无为,终老一生,便能相安无事,万事太平。
可是,就这么个吃粗面馍馍长大的野小子,这么个他丢弃了二十多年、屡次打压、用尽手段阻拦的弃子……
竟然在没了他这个幕后黑手的父亲使坏时,一飞冲天!成了当朝新科状元!
他的儿子!他杨家的种!终究靠着自己的努力,打破了肮脏的黑暗,砥砺前行,光芒万丈,爬上了科举的巅峰,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
杨奇只觉得心底一股莫名的刺痛涌上来,透过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同时,一阵巨大的眩晕袭来,杨奇忽然眼前一花,整个人止不住的向后跌倒,本能的踉跄退后半步。
“我儿中了状元……”
他好不容易站稳,原本凌厉的气势瞬间偃旗息鼓,此时的杨奇,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子。
不知过了多
久,杨奇似乎想通了什么,颤抖的双手突然紧紧握拳,瘦得皮包骨的手背上,青筋瞬间暴起。
原本求死的心也重新恢复了一丝热度,目光再次变得凌厉起来!
他转过身来,盯着一旁等待的赵正阳看了一眼,许久,才悠悠开口。
“烦请赵大人通报,罪臣杨奇有要事求见陛下!”
“好!”
“来人,替杨阁老更衣!”
赵正阳的办事效率不可谓不快。
很快,杨奇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送进了皇宫。
宫内,暖阁。
那被俏儿爬折了的柿子树已经让人换了一批,只是这次移植来的却是梅花树。
此时寒冬,正是梅花开的时候。
满园的冷梅香关都关不住,缓缓袭进暖阁内,让人神清气爽。
朱正斜倚在窗边的软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阅着吏部呈上来的名单。
那上头密密麻麻写着的,皆是本次等待绶官的进士、同进士们。
白飘飘在一旁修着仿佛永远也修不好的暗器,手里拿着锐利的尖儿,眯起一只眼对着朱正比划着,然后低下头继续校准。
手上的动作不停,语气却是冰冷道:“你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