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什么?快坐下吃饭啊!吃了宫殿里的山珍美味,就为了娘做的家常菜了?”
崔氏却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面色如常,径直坐到了饭桌前,看向杨继平的眼中还带着慈爱的笑意。
杨继平深吸一口气,连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有些发抖起来。
这顿饭,分明就是做给死去的杨奇的!
给那个薄情寡义、抛妻弃子、道貌岸然的败类的!
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跌跌撞撞,被杨奇抛弃二十年,被阴谋残害二十年,到头来,竟然还要为他的死践行,替他送终吗!
杨继平倔强的站在原地,死死攥着拳头,一双眼睛盯着桌上的饭菜几欲喷火。
窗外的风突然更加猛烈起来。
门口的灯笼被吹得剧烈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枯树被吹得左右摇晃,树枝狠狠拍打着屋外的墙,发出一道道瘆人又凄凉的声音,仿佛垂死之人的挣扎,又像孤魂野鬼的怒号。
杨继平犹如一头受伤的小兽,红着眼睛不解地望向母亲。
他不甘心,他恨,他想要一个公道,更想要一个答案……
可崔氏不说话。
她低头,默默地端起碗,轻手轻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平日里她碰都不碰的红烧鱼块,默默塞进嘴里。
冷掉的鱼肉特别的腥,带着令人作呕的黏糊和别样难
吃的口感。
碗筷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崔氏默默咀嚼着鱼肉,像是在品尝着人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啪……”
昏黄的油灯蓦地炸了一下,冒出几个转瞬即逝的小火星。
崔氏咽下鱼肉,目光平静却空洞地盯着对面的空碗。
突然,两行混浊的老泪顺着眼角流下,滴落在一旁的酒杯里。
发出细微的一声响。
杨继平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通红的眼眶再也忍不住泪意,他死死咬住自己的牙关,神色愤怒却又夹杂着无限的悲凉。
崔氏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吃着。
杨继平的握紧的拳头却在一点点松开。
一点点……
一点点……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眨了眨湿润酸涩的眼睛,仔细整了整自己皱掉的进士服。
缓缓走到桌前,认认真真撩起袍子,端正坐下。
默默端起了碗筷……
今晚对于杨继平母子而言,或许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夜幕更深。
京都城的万家灯火渐渐熄灭。
整座都城陷入一片安详,静静等候新一天的来临。
打更人的声音在夜色中逐渐远去。
鸡鸣报晓,天边泛起鱼肚白,安静了一整晚的京都上空渐渐飘起了炊烟。
家家户户传出锅碗瓢盆的声音,烟火气很快便再次弥漫在这座古
都的天幕上。
南锣鼓巷的左手边第三幢大宅子,便是钦天监监正王甫仁的府邸。
今日休沐,他不用去值守。
再加上儿子王言之中了殿试传胪,金榜题名,高兴得王甫仁扎扎实实摆了三天流水席,从京都朋友老老家远亲都挨个儿来庆贺了个遍。
此时的他,已是累的腰酸背痛,但心底却是无比的骄傲和满足。
从前,世人都只道他王家家门不幸,出了个一根筋的傻子,不少人在背后看他家的笑话,幸灾乐祸。
为此,他也没少为自己儿子发愁。
不曾想,此次科考,他儿子竟然一路披荆斩棘,杀出重围,得了个这么好的名次。
不但光耀了门楣,还用事实堵住了悠悠众口,给了那些嚼舌根、看热闹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怎能不让他高兴。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伸了个懒腰,洗漱完毕,便迈着四方步踱入了正堂。
刚刚落座,便见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一脸焦急道:“老爷,不好了!”
“刘管家,”王甫仁不急不缓呷了口茶,缓缓道,“跟你说了,咱们家是书香世家,要谨言慎行,慢条斯理,行事说话不能风风火火。”
“是……”刘管家抻了抻脖子,刚要接着说话,王甫仁却又接着开口了。
“刘管家,”王甫仁放下手中茶盏,
笑容温和道,“这一大清早的,有何事如此着急?你且慢慢道来。”
“老……老爷……小的有事要禀告。”刘管家歪着头,努力放慢了语速。
“嗯,接着说。”王甫仁点了点头,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刘管家咽了咽口水,眨巴眨巴眼睛,结结巴巴道:“是……是咱家少爷……少爷他疯了!”
“什么!?”
“少爷他疯了!?”
王甫仁脸色一变,急得像个弹簧式的从椅子上咻地蹦起来。
“胡说……胡说八道!”王甫仁指着刘管家的鼻子大喝,“少爷在哪?还不快带老爷我去见少爷!”
“是是是……少爷就在后花园……”
刘管家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缩头缩脑地在前面带路。
王甫仁提起衣摆慌慌张张便跟在后头向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