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沈兴在等章纶的答复,也在观察他的反应。
而此时的章纶,已经站了起来,默默仰头望着破烂的屋顶。
簌簌寒风从屋顶的破洞中吹进来,惹得桌上的灯火也摇摆不定。
人影被拉得老长老长,扭曲着映在黄土和谷皮砌成的墙面上。
许久。
章纶长长叹了口气,似是非常疲惫。
他摆摆手,低声道:“钦差大人,您该走了。”
“章大人……”沈兴急了,刚想继续说什么。
却被章纶打断了:“眼见着就要天亮,钦差大人此时再不回去,恐怕便要惹出大乱子了。”
沈兴这才注意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已经出来这些时辰了,再不回去,就真的要引起别人怀疑了。
瞬间紧迫,沈兴也不再纠缠,抬脚便往外走,只是到了门口时,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章大人,您保重!”
“吱呀——”
歪歪斜斜地木门被关上。
章纶独自坐在桌前,目光盯着就快要燃尽的灯火,火光落在他
眼底,燃烧出熊熊火光。
屋里死一般的沉寂。
灯火哔哔剥剥,随着最后一声呲呲作响,最终熄灭了,眼前一阵发黑,紧接着便慢慢明亮起来。
远处的鸡鸣声传来,划破了屋内的宁静。
“陛下……”
章纶突然发出一声长叹,看似平静的内心,实则已经掀起了惊涛巨浪。
他一个被贬的臣子,何德何能……能够引起当今天子的注意?
章纶皮包骨头的身躯动了动,枯瘦的双手吃力地撑着桌沿,缓缓站了起来。
烂布鞋在地上拖沓作响,他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墙缝前,伫立良久,这才俯身下去,从里头掏出一个旧旧的小布包。
拿在手中却又不打开,只是呆呆地盯着。
仔细拍了拍小布包上的灰尘,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半晌。
他终是将那小布包小心翼翼地塞回了原处,看不出半点痕迹。
又拢了拢衣衫,倒在那木板床上,辗转难眠……
屋外,梅香更甚。
火树银花。
经过一夜的沉寂,武昌城渐渐苏醒,城内慢慢热闹起来。
沈兴先溜进了双园,小憩片刻,便又借着想逛遍武昌的由头,大摇大摆出了双园。
武昌府的温柔乡比京都的花街柳巷那是要更有意思,大清早的也有不少姑娘在里头吆喝揽客,好似昨晚不够尽兴,不想败兴而眠似的。
离朱正限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调粮一事依旧没有进展,沈兴的心里就像是堵了块硬石头。
昨晚章纶虽表面上没说什么关键的东西,但实际上却给了他很关键的提示。
那就是湖广的农税应该远不止粮仓这点东西。
根据湖广鱼鳞册上的土地数量、往年的产量以及今年湖广的天气来看,今年湖广的年收成应该比前三年都要多。
照这样计算,武昌的常平仓起码应该有现在余粮的十倍以上,而本地商户手中也至少有不下于五百万石的粮食。
就算除去本地的买卖流通、消耗,至少也有四百万石。
这些他原本也是不会算的,还是上次跟陛下聊天时,偷学来的。
听陛下说,好像是叫什么……鸡滴屁计算?
还有恩格尔系数什么
的……
说什么每个国家、每个省份都有它的鸡滴屁和恩格尔系数,按照这个算下来,就能大致知道这个地方一年能创造多少价值。
换言之,就是这地方一年赚到多少钱。
如今,沈兴只是把这个钱换算成了粮食而已。
鸡滴屁和恩格尔系数是什么他不知道,可朱正的法子却是绝对的好用,百试不爽。
那既然湖广还应该有那么多粮食,常平仓里又怎么会空空荡荡,不足十一呢?
这么多的粮食究竟去哪了?
而且,章纶知道的好像远远不止这么一些,他明显知道内情,究竟有什么顾虑,竟然三缄其口,就是不说呢?
沈兴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便干脆来找沈荣了。
“你是说,用了陛下教你的法子,算出来这粮仓应该远远不止这点存粮?”沈荣虽有些惊讶这个鸡滴屁什么的,但鉴于他已经见识过朱正那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和各种神奇的技能。
沈荣很快便接受了这个所谓的鸡滴屁。
沈兴点点头:“是的,我思来想去,如今粮仓里的
屯粮数量应该是造假了,还有大部分的粮食是对不上数的。”
“那么多粮食,总不能他们拉回家吃了,照你说的这个数,就是全湖广吃上一年都够了!”沈荣闷头喝了口热茶。
“那就奇怪了……这么多粮食,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啊?”沈兴努力思考。
突然!
“啪!”
沈荣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沈兴立马问道:“兄长可是想到了什么?”
沈荣面色有些难看道:“我是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