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越很少见她这般火爆的模样,倒显了几分女儿家娇矜可爱的真性情,意识到她这副姿态只对他展露过,心底的浮躁莫名少了点。
看着她腮上微红的巴掌印,心底微微泛起涟漪,如竹骨修润的指节忍不住探去,可卫菱退后着躲开。
钟越低叹了声,开口:“疼吗?”
穗姐儿见爹爹关心娘亲,眨着懵懂的大眼睛替卫菱说话:“外祖母那一巴掌可用力了,娘亲摔在地上还出血了。”
听闻此话钟越皱眉,他没想到岳母竟如此薄待卫菱,好歹她也是自己的娘子,这般也是不给卫府面子。
二人眼神交错,卫菱樱唇开合,最终只默然摇了摇头:“不算太疼,今日多谢你相护了。”
道谢是她真心有感而发,毕竟她从未想过钟越竟向着自己这边。
钟越指尖蜷缩微动,听着她疏离的道谢终究未再多言,而是难得地唤穗儿到身旁来抱着,穗儿眨着忽闪的杏仁眼,倒掠过了丝惊喜和欢快。
卫菱目睹这一幕,忽的回忆起了前世,原本的笑意也隐了下去。
几人乘马车回府,卫艽眼巴巴地候在府门口,见夫妇二人带穗姐儿一同归来,眼神里的火都要淬了出来,笑意几乎挂不住了。
她忍着满肚子火凑上前:“长姐这么快就回卫府接回穗儿来了,怎么不让她多陪陪母亲呢?敏元既在郑王府陪伴祖母,穗儿自然也该学着做个贤惠女子,留在外祖家中侍候外祖母。”
走近瞧见了卫菱脸上的巴掌印,她眼底闪过丝幸灾乐祸,捂唇刻意放大了声音:“阿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脸上还有巴掌印呢?谁这么大胆放肆!”
她自然清楚唯一敢动手的人是谁,卫菱扬起头,直言不讳:“敏元得留在郑王府,是因她丧父孤寡,如浮萍漂泊,难得与祖母团聚。穗儿有爹娘相护,何需费尽心机维系亲临之情。二妹,你如今也不算年幼单纯,怎么还不明白这些道理?”
丧父、孤寡、不再年幼,一字一句如戳心窝子的话刻在卫艽心头,她身影摇晃,楚楚可怜地看向身旁之人:“钟哥哥。”
钟越神色纠结,此事他知道必然是岳母为了阿艽与敏元出头的,所以归根到底,源头终究是出自她的身上。
可阿艽生性单纯,不过是因敏元被送走才失了分寸回母家诉苦。
钟越看向卫菱,见她眼神丝毫没落在自己的身上,刚才还对着一介阉公千恩万谢,犹豫瞬间就化作了莫名的怒火,对准了她开口:“菱娘,你对着外人体贴有礼,何需对亲妹妹这般薄凉刻寡!”
卫菱斜愣了他一眼,其中的幽深冷漠竟刺的他心头一痛。
“既如此,那么你便好好安慰她吧,不打扰你们二人了。”
卫菱带着穗姐儿与二人擦肩而过,穗儿忍不住回头看了钟越一眼,眼底满是失落。
爹爹原来一点也没变,刚才的模样都是假的罢了。
钟越矗立原地,卫艽拉了拉他的衣袖,满腔得意地就要开口挑拨离间,谁料钟越却神色疲惫地避开谈话:“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她的笑停在脸面上,指尖逐渐攥紧,强忍住憋屈看向丫鬟:“拿二两银子去问问跟着去的家丁,看看在卫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在卫府受了惊吓,穗儿一时染了风寒又生了场大病,吓得卫菱几天几夜没敢合眼,女儿苍白的脸同前世得了时疫的样子重合,她根本不敢离开半步。
她正俯身看着,却听闻门外传来争吵声,过了会儿又消失了,春浓进来禀告:“夫人,那苏嬷嬤嫌弃在膳房干苦力太累求着回来伺候小姐,奴婢让家丁把她带走了。”
卫菱摩挲着穗儿的鬓发,仍不解恨:“她既嫌弃膳房干活太累,那便调去马厩除草。”
春浓嗤笑一声:“是”,还是夫人有办法治这老货,饶她再神通广大也没法飞回卫府告状去。
郎中午时刚诊脉离开,卫菱立刻吩咐丫鬟把贴了蝙蝠禄如意的木门都合严实了,窗柩也关的死死的,屋内更是罕见的在夏末点了茉莉梧桐香片来除药味。
好不容易哄了穗儿吃了颗盐渍梅子灌药汤,卫菱疲惫地撑在床头快要睡着。
秋枝悄悄走了进来,微弱的声响还是惊醒了她,卫菱睁眼:“怎么了?”
秋枝端着碗杏仁露进来:“夫人,这是老爷着人送来说是小姐爱喝的,另外二姑娘在院外要探望下小姐。”
卫菱淡淡耸眉:“派人轰她走,另外那两个妾室可还安分?着人到卫艽耳朵根多念叨几句,她的心思自然就用在旁处了。“
妾室年轻貌美,最要紧的是干净的处子之身,这是卫艽唯一自惭形秽的,也该有人来膈应她一番。
秋枝点头,又附耳道:“奴婢还有一事要说,听闻皇上今早在朝堂上无故谴责国公爷奢靡成度,衣冠过盛,问题是毫无预兆,吓得朝臣纷纷自检。”
新帝登基清明为政,对下宽仁,丝毫不听信牝鸡司晨等荒谬之言,也向来不苛待朝臣吃穿用度。
况且,卫菱知道,她父亲算不得奢靡成性。
她神情惶然,又怕是自作多情。
秋枝却清晰点了出来:“夫人,皇上做这些事…怕是为您报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