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府派的人来的时候,山坡上的玉米刚刚冒芽。
先出芽的是种在李家墙外的一排,大抵是因为夏荷惦念得很,总是没事便去溜达两圈。然后是他那一小院后种上的,再然后是好不容易劝说来种在山上的几家,最后才是新开垦出来的那片地。小苗苗都钻出来之后,不管是李家、张家,还是尝过那叫做玉米的东西、想着试试的几家人,都松了一口气,暗自里求着老天爷,希望这东西真的能长成、结实,收成能高过豆子。
镇上照常派了小衙役来,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县府的那位,尽管夏荷也没打探出来,这人在县里头究竟是做什么官的,能不能比那康书生的叔父稍强上几分。
他打探这个,纯粹是出于好奇,不过没问两句,就被李老太太给拉住了,只好摸了摸鼻头,闭了嘴。
村长将这位大人引到李家,李慕不在家,出来接待的自然是李老太太。知道那些小苗都顺利发芽了,老太太腰杆子比上一回挺得直多了。
“薛大人是来巡视农务的,还不派个人带着薛大人去地里,给你们指点指点。”县府里来的这个姓薛的,鼻孔朝天,不爱开腔,说话的都是跟来的那群狗腿子。夏荷站在李老太太身后,闻言嘀咕,什么指点,瞧那人那堆着油的肚子,一看便不是干过活的。这玉米,村里的老农都不知道该怎么种呢,他能指点出个什么来?
村长便道是:“夏荷,快带几位大人上山去。”
夏荷正待点头,忽然却听见了一声尖利的叫声:“啊!——我要杀了你!”
茫然一看,居然是林婶,明明早晨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人,此时却红着一双眼,疯子似的,恶狠狠的眼睛似乎要吃人,盯着的……居然是那位薛大人。
“放、放肆!哪儿来的疯妇?”第一个挺身而出的是镇上的衙役,挡在那坨姓薛的肥肉面前,声音的微颤却出卖了他此时的紧张。
李老太太忙叫夏荷:“夏荷,你去把林家的关她屋里去!别叫她出来发疯!”转头忙跟两位大人道歉,“这是村里的一个寡妇,早些年死了夫君,失心疯了。老婆子见她平素里还正常,收留她在家里做些杂活,只是她时不时地就……唉,大人可千万别跟她计较。”
“薛大人莅临,你怎么不提前把疯婆子关好了!冲撞了大人,你可担当得起?”李老太太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趁着这功夫,夏荷连拖带拽地,终于把林婶给拽走了,将她那院门从外头一锁。听着林婶撕心裂肺的喊叫,夏荷皱眉想,这薛大人,难不成是同林婶的冤屈有关?
夏荷一边琢磨着,脚下却没有耽误。李老太太身子不算好,素日里都是坐着养的,今日为了迎那几位大人,可一直站在那儿。他得早些把人给带走,好教老太太歇着去。
“两位大人,”夏荷素日里不掩藏情绪,这一回却是难得挂着假笑,道是,“山上那边都准备好了,几家种了玉米的人家都在,就等您的教导呢。”
“山上?!”饶南镇人是知晓安乐村的富饶的,那衙役皱眉,头一个出来指责,“你们村里有那么多的良田,怎么把玉米种到山上去了?!”
夏荷一顿,心想,这山下的良田的确是不少,却哪有空闲着的,能求爷爷告奶奶地在山上种上一片已经不错了。但这等话他可不敢说给这些当官的听,只能胡扯起来,摆出惊讶的模样,道是:“大人,上回来的那位大人讲,这玉米可瓷实了,种在哪儿都能长。正巧我们家山上还有不少地呢,种豆子、种麦子都不成,大人您给了这么好的东西,我们自然得种到山那边去了,等过几个月果子成了,宣扬出去,那可是几位大人天大的功劳。”
薛大人并不知道上回来跑腿的那人说了些什么,见眼前的漂亮小娘子这么说,还一脸感激的模样,不免有些飘飘然。毕竟这闵朝盛世太平,什么都好,只可惜山地太多,种不了粮,若是山地里种了粮出来,那的确是能得上头嘉赏的大好事啊。只是一出门,望着那远在村的另一头的山,这当官的便打怵起来。
夏荷没领会他的意图,奇怪这人怎么不跟自己走呢?
姓薛的只好干咳两声,问道:“本官刚从县府赶来,舟车劳顿,不知小娘子能不能寻抬软轿过来?”
夏荷:“……”
轿子这东西,安乐村里的确没有,就连镇上也不多见,顶多是有大户人家成亲的时候,才会请那东西出来接新娘子。更何况,就算是弄来了轿子,又让他到哪里去找两个闲人,把这瞅着有三个夏荷重的官老爷给抬到那山坡上头?
他想了想,小心问道:“轿子并没有……那个……您不是赶了辆马车来……?”那马车还在李家后院呢,被村长耳提面命要好生安顿,夏荷还特地拿了豆饼去喂,这东西都是用来做上等肥的,谁舍得拿来喂别人家的畜生。
姓薛的没说什么,倒是他身后那狗腿子怒了:“那可是上等好马,是拿来走你们这田间的泥路的吗?”
夏荷不屑地想,再好的马也不过就是畜生,生来便是得给人办事的,待它好,那也是因为它得有用,怎么就不能上趟山了。不过他一心想着赶紧把这群家伙打发走,也懒得跟他计较,退而道:“隔壁李四叔家里有头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