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一整出戏后,姒江愁才缓步移至妊抱枝身前,魁梧的护卫随行其后,静默如山。
姒江愁微微欠身:“此番蒙英雌娘子援手,愁儿感激不尽。”
“只是看不惯这些人嚼舌根的样子罢了,”妊抱枝瞥了眼她身后的娘子军,戏谑道:“姒娘子怕是也不需要我出手。”
“可是娘子的好意我不能不领。”姒江愁轻轻取下头上一根银鎏金镂空花卉纹发簪,递给妊抱枝,“此物虽小,却是我一番心意,望英雌娘子笑纳。”
妊抱枝不懂这些发饰,只知道样式繁复华丽,定是价值不菲,遂欣然接下:“多谢姒娘子好意,某却之不恭。”
姒江愁神色微讶,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她唇角机械式的弧度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如此,愁儿便不叨扰英雌娘子了,若有机会,愿他日再会。”
妊抱枝却不喜她探究自己的眼神,像是能将自己完全看透一般,但她拿人手短,还是笑着说:“有缘再会。”
姒江愁眼波流转,红唇轻启:“看来英雌娘子是不愿与愁儿再会了呢。”
见妊抱枝神色讶然,她知道自己猜对了:“既然英雌娘子不喜愁儿,那愁儿这便离去。”
说罢便带着护卫向前走去。
一声轻笑传来,姒江愁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诗:“镜中花月自难留,缘生离合谁参透?”
她未作停留,背影渐行渐远,可她那诗句却低低地萦绕在妊抱枝的耳畔,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巳时中,太常寺的乐工们已经阵列前方,将熙攘的人群左右分散,留出中间大片空地。
乐工们技艺娴熟地演奏着各式乐器,人群中的交谈声也渐渐平息,到最后,唯有乐声激昂。
百姓们无不翘首以待。
随着乐声,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从远处驶来,数万人的队伍,加上穹庐帐篷以及马牛羊驼等牲畜,绵延百里,壮观至极。
队伍之首,是坐在凤辇龙车上的一女一男,女子正是当今天后武问苍,她已年逾四十,穿着一袭隆重华服,样式繁复却不失沉稳。
武问苍微笑着向路边的百姓颔首示意,俨然一副母仪天下的慈母模样。
所经之处,百姓无不跪拜行礼,齐声高呼“万岁”,不敢直视天颜。
妊抱枝有幸对上了天后深邃的双眼,这一刻,她好像透过天后慈祥的表象,看到了这双眼里更深层的东西。
只是那眼神太过复杂,像深邃寂寥的漩涡。
耳边传来一声大喝:“既见天皇,何不行礼?”
妊抱枝被这声呵斥吓得浑身一颤,背上冷汗涔涔。
她回过神来,连忙就要下跪行礼:“天皇天后恕罪!”
武问苍却微一抬手,制止了妊抱枝行礼的动作,依旧面带笑意:“无??。”
仪仗队徐徐前进,可是妊抱枝整个人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随后,队伍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竟是之前有过两面之缘的黑衣男子。
他今日倒是没有着一袭黑衣,而是换了一身赭黄色的凤纹襕衫,腰间配剑,骑着一匹体态雌健,骨骼粗壮的黑色突厥马,俊逸雅致又充满力量。
妊抱枝作为全场唯一一个站着的人,黑衣少年自然也注意到了她。
他冲着妊抱枝咧嘴一笑,在一众神情肃穆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的明媚。
队伍之中不仅有皇家贵戚,还有六宫妃嫔、文武百官等等,当然龙霸天和陈公正也在其中……
但是,妊抱枝此刻根本无心关注这些人,因为在短短的时间内,带给她的惊吓已经足够多了。
能够紧跟在龙辇之后,且穿着赭黄襕衫的人,除了皇室成员外,别无她人,只是妊抱枝摸不准他的身份,她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皇室男子穿凤纹样式的长袍。
直到整个队伍都渐渐消失在人们视线中,众人才敢起身,而后,议论之声又起。
“我听说天皇天后膝下有一位千秋公主,今日怎的全是皇男。”
“许是女子阴气重,怕封禅大典沾了秽气吧。”
“照你这个说法,天后又如何能参与这封禅大典?”
“当然是和天皇在一起久了,沾了帝王的阳刚之气,你没瞧见方才天后精神矍铄,而天皇都已经形如枯槁了吗?”
“确实,难不成是天后吸走了天皇的阳气?!”
众人惊惧不已,又围绕着天后是否为吸人精气的精怪这一话题,展开了新一轮的讨论。
妊抱枝有意忽略那些自以为是的弱智发言,捕捉到了两位女童的对话。
“姐姐,你喜欢天后还是天皇呀?”
“当然是天后啦,她笑起来像阿娘一样。”
“我也是!天后简直就是英雌中的英雌!”
“你口中这‘英雌’是何物?”
“刚才不是有位英雌娘子说,男儿家家才叫‘英雄’,我们大女人都要叫‘英雌’的!”
“英雌娘子又是何人?”
“诶?姐姐你不知道刚才有位大姐姐英雌救女嘛?”
“就在刚才?快与我讲讲!”
“哎呀,你错过了真是太可惜了,刚才可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