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武问苍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中。
李起兮望着那一摞摞奏疏:“那帮老家伙,每日里为着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都要上一个折子,他们这群废物真是半点主意都拿不了。”
武问苍对着李起兮慈爱地招手:“阿奴,来,到阿娘身边来。”
李起兮走至书案,坐于武问苍身旁,她示意一旁侍候的俾子先行退下。
俾子们躬身而退。
李起兮手执墨铤,正欲研墨,却被武问苍制止了。
“阿奴与其研墨,不如与阿娘一同批阅奏折,替阿娘分忧可好?”
此言一出,李起兮心中波澜顿起。
她看着武问苍温和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不真实。
娘娘的意思,莫非是要让自己涉足国政,参与天下大事!
见李起兮怔愣不语,武问苍便知其心中所思,道:“上次阿奴所提之策甚佳,这两年间,阿奴更是屡助阿娘度过难关,从前我只将你视为我的小儿,却忽略了阿奴的政治才干。”
“如今既然知道我儿目光长远,心思缜密,你生于皇家,自当要承担起皇家的这份责任,阿娘自然是要好好培养你这方面的才能。”
李起兮虽然一直在暗中布局,培植势力,所思所为皆为助阿娘稳固权位。
如今阿娘此言,无异于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高更远方向的大门:她李起兮将来亦能与诸弟争储!
喜从天降,面对这种求之不得的事情,李起兮自然不会推辞。
武问苍亲自示范如何细阅奏疏,声音沉稳:“看奏疏如阅百官,需洞察朝局,字字斟酌,句句推敲,方能洞悉上奏之人隐于字里行间的深意。”
“阅览奏章,非但需观其表层之辞句,更须察其后之人脉经纬,揣摩其党派立场。如此,方能明了彼等之动机与布局。”
李起兮听得认真:“儿明白。”
继而,武问苍又挑选了几份内容较为简明浅显的折子,让李起兮观其文,述己见。
武问苍在一旁静听,时而点头赞许,时而补充指导,教诲得十分细致入微。
待将所有的折子批完,夕阳已染了颓色。
这时,一个太监尖着嗓子高呼:“圣人至——”
尾音拖得老长,颇有些尖声怪调的刺耳。
李起兮连忙起身,在一旁的坐榻上半倚半躺,头枕手臂,翘着个二郎腿。
上次李耀祖封禅归来时仍病体缠绵,如今在太医的精心调理下,身体倒是恢复了不少。
他一踏入殿内,就带来了一股子脂粉味儿,不用想就知道去哪儿了。
即使武问苍已经让后宫的嫔妃们都读书去了,这李耀祖仍旧是耐不住寂寞,跑去学堂与嫔妃们嬉戏玩乐。
只留武问苍一人在这紫宸殿中批阅奏折。
李耀祖看到没个正经样的李起兮,像个寻常的父亲一般笑着道:“千秋啊,如今是愈发的骄纵了,见到父皇连礼都不行了。”
只是他这笑意未达眼底,不见一分真情实感。
李起兮之所以不愿接受别人的礼节,是因为她也同样不喜向他人行礼,尤其是让她对着李耀祖下跪,对她而言更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七岁那年,突厥势力强盛,频繁侵犯武周边境,武周军队接连败北。
焦头烂额的李耀祖气得风疾复发,正当朝堂上主战与主和两派争执不下之际,突厥忽然提出与武和亲,缔结友好。
若李耀祖愿意将公主嫁予突厥,两国自能和睦相处。
李耀祖闻言大喜,他膝下正好有一子,便是当时年仅七岁的幼子李起兮。
命太史令挑了个黄道吉日,便要欢欢喜喜地将李起兮给嫁去吐蕃,给年近花甲的可汗做妾室。
为了减轻自己内心那么一丁点的罪恶感,李耀祖特地给李起兮赐了个“千秋”的封号。
这下,李耀祖心中那唯一一丝内疚也被自己给抚平了,他笑容宠溺地对懵懂无知的李起兮道:“兮儿,下月你去突厥给可汗当王妃可好?”
“突厥那边有许多我们武周未曾见过的奇珍异宝,糕点佳肴,你尊为我武周的公主,可汗也会对你十分宠爱。”
李起兮稚声稚气道:“可那个可汗是个老阿翁。”
“兮儿听谁说的?年龄大的男人才更会疼人。不仅如此,之后史官还会将你载入史册,千古留名。”
小小的李起兮在阿耶的诱哄下,差点就点头答应了。
幸亏阿娘及时赶来,将她紧紧抱住,才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
在她的印象中,那是她第一次见阿娘与阿耶争执,她已经记不清她们当时说话的内容了,但是她永远也忘不了阿娘的眼泪。
她被武问苍抱在怀中,看着阿娘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那时候阿娘的脸蛋还是圆圆的。
泪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是烫烫的。
再后来,阿娘为她修建了一座道观,名为“千秋观”。
此后数年间,李起兮便一直居住在那里。
她当时完全不明白,阿娘为何要将自己一个人留在道观里。
那里一点都没有皇宫好,还见不到阿娘和阿耶。
直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