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徒乖宝看过不少案卷,结合柳迎春刚才的回答,皱起小眉头,思索:酒后呕吐,且趴着睡,呕吐物呛进气管里,导致窒息,自己害死自己,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案例。
她和石师爷想到一块儿去了。
根据实际情况,石师爷没抓捕柳迎春去大牢,而是吩咐柳家人好好照顾她,并且叮嘱:“等到开堂公审的前一日,官差会来通知你们,让你们准时去公堂上作证。”
“到时候,你们不许躲藏,不许逃避,不许撒谎。”
柳家人点头答应,神情很难看,心里觉得晦气,脸上也充满晦气。
离开新娘子的娘家之后,石师爷、乖宝和官差们前往新郎所住的村子,去收集更多证人证言。
新郎的爹娘伤心不已,哭得可怜、无助。
新郎姓邓。
邓大娘一边哭,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骂:“扫把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娶那个扫把星!”
“我的儿啊——我的乖儿子啊——是扫把星害了你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怎么这样狠心,怎么忍心抛下爹娘?呜呜呜……”
她哭得像唱戏一样,嗓门洪亮,拖长腔调,别人根本插不上话。
乖宝眼神复杂,暗忖:不是扫把星害人,而是酒害人。
石师爷觉得眼下询问困难,干脆另辟蹊径,先去问村邻们。
“昨夜,你们村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动静吗?”
那些村邻纷纷摇头。
有个中年男子瘦得像猴儿一样,有点嬉皮笑脸,与众不同,右手摸一下嘴,说道:“洞房花烛夜,正因为一点动静也没有,反而不对劲。”
“村里的年轻人跑去听墙角,本来想偷看他们怎么做鸳鸯,结果洞房里安安静静。”
“发现死人之前,那些人还在笑话新郎官,说他不中用,没想到人直接死了,确实不中用。”
其他村邻皱眉头,纷纷骂他嘴贱,这种时候,不应该说这种风凉话。
“你这老光棍,眼看别人娶媳妇,你就嫉妒。”
“赶紧闭嘴吧,小心被打。”
“偷听墙角的人,都缺德。”
……
石师爷用纸和笔记录这份关键证词。
真实的证据总是互相印证,这证实新娘子和新郎确实没有洞房过,与新娘子的证词一致。
然而,老光棍心里却打歪主意,暗忖:那死鬼没福气,让新娘子年纪轻轻就守寡。机会就在眼前,或许上天注定,该轮到我捡便宜。她名声坏掉了,婆家又嫌弃她,到时候改嫁给我,多合适啊,最好是不要聘礼,再带些嫁妆来,给老子生十个八个儿子。
他白日做梦,歪斜的嘴角忍不住流口水,抬起右手,直接一抹,把口水抹在手掌上,然后又抹到脏脏的裤子上,眼神明显不怀好意。
石师爷向他打听,那几个在洞房花烛夜偷听墙角的年轻人是谁?
得到答案之后,石师爷又问村邻,新郎当天是不是喝得醉醺醺?是主动喝酒,还是被别人逼着灌酒?
村邻们七嘴八舌,意见不统一,各说各的。
有的人说:“刚开始是新郎主动敬酒,每一桌都要敬,这是习俗,是规矩。”
“后来,他笑着说,喝不下,不肯喝了。”
“然后,有些人就抓着他的脖子灌酒。”
有的人说:“那酒里掺水,喝个几碗,根本喝不醉。”
“新郎官酒量差,不经喝。”
另一个人说道:“当时,他家堂兄弟和表兄弟闹得最凶,嘻嘻哈哈,抓他灌酒,个个都怀疑他是故意装醉。”
“后来,他被别人的脚绊得摔一跤,门牙摔出血了,别人才相信他是真醉了。”
“然后就没再闹腾他。”
石师爷特意问:“给新郎灌酒的人是哪几个?”
村邻报出几个名字。
石师爷一一登记,还特意询问:“有没有漏掉谁?”
村邻又补充一个名字。
离开邓家村之后,石师爷把证词登记簿收到胸前的衣襟里,跟乖宝边走边聊。
“乖宝,你觉得这个案子该怎么判?”
他的语气和表情,就像师父考学童一样。
乖宝认真考虑一会儿,竖起一根手指头:“第一,要还新娘子清白和公道。”
“第二,要严惩那几个强行给新郎灌酒的宾客,让他们赔偿银子,用银子安抚死者家属的怨气。”
“第三,写一张告示,告诫田州百姓,不可以强行给别人灌酒,即使在喜宴上图热闹,搞什么老习俗、老规矩,也不行。”
“人命关天,任何习俗或者规矩都不能以害死人为代价。”
“一旦害死别人,那些始作俑者通通要罚很多钱,罚到他们长记性,杀鸡儆猴,不能轻轻放过。”
石师爷点头赞同,眼神欣慰,对乖宝竖起大拇指,然后仰天长叹,道:“人死不能复生,那个年轻人,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