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蜿蜒的官道上,一辆青色的油篷马车晃晃悠悠地往上京的方向赶。
“外头何事吵嚷?”卧在车中的小娘子雪肤黑发如乌云堆雪,正从午睡中将将醒来,腮晕酡红。
她身下是一张上好的白色貂皮,卧榻下的地板还铺了一张,好似供着一尊琉璃似的宝物。
上京贵妇们当做宝贝一般的雪貂皮子,在她这里和地毯无异。
伺候在侧的嬷嬷蓉娘和婢子杏儿,尚未听得半分异响。
听她如此说,便挥手命人上前去探,果真在半理之外探得一个胡商被富户们围着,正吵嚷着抢着要买他的宝贝。
“娘子这耳朵可真灵。”杏儿吐了吐舌头道。
蓉娘瞧了她一眼,提醒她注意仪态:“上京可不比江南,贵人遍地都是,再不许这般咋咋呼呼的,丢了娘子的脸。”
榻上如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一般娇嫩的女子,便是从江南赶来上京投亲的沈青棠。
她闻言笑了笑,双颊梨涡若隐若现:“这有什么的,杏儿活泛些咱们这儿才热闹。”
蓉娘又严肃地瞧了她一眼:“您此行是为了报崔家的恩情,替那崔大娘子生子固宠的。”
“行事也要低调些,莫叫人瞧出您家财万贯来,省得被有心人惦记。”
蓉娘是看着沈青棠长大的,对她的经商奇才自是认可,只是到底盼望着能有人真心呵护她一世,而不是冲着她的钱财来。
沈青棠无奈:“您都念叨一路了……”
“给那赵家大郎生完孩子,我还是要离开的,别人家哪有自己家住得舒坦?”
蓉娘一听这离经叛道的话,便板起脸来:“夫人若是听见您这话,少不得要给您紧紧皮子!”
一提起她娘,沈青棠便立即乖顺得像只猫儿似的,抱着遍绣金鱼藻的迎枕翻了个身,不再搭理二人。
待马车走进,前头那胡商仍被围着,官道就那般大,竟然生生将路堵住了。
一个披着玄色鹤氅的年轻郎君,带着侍卫朝那胡商走去,似乎也要抢那胡商手中的千年人参。
可惜被一个手快的富户买下了,任那年轻郎君开多少价都不卖。
跟在年轻郎君身边的侍卫皱了皱眉,低声进言道:“主子,咱们要不直接上手抢吧。”
反正这儿四下无人,抢了也无人查得到。
年轻郎君正是武安侯府的大郎君赵渊,闻言摇了摇头道:“再加一百金,若是他不肯相让,便算了。”
……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抢的?”杏儿撩开车帘,看了会儿热闹,有些不解道。
千年人参她们家可不缺。
蓉娘横了她一眼:“也就是在娘子跟前,你才有底气说这种大话。”
“哪怕是上京的皇城里,这千年人参可也不多见。”
沈青棠被扰得头疼,吩咐道:“将咱们带的那两支老参给他们一支,叫他们将路让出来。”
蓉娘连忙阻止道:“这就和乞儿见了钱袋一样,待会儿一窝蜂扑上来,可有得您受的!”
杏儿却是撩了帘子出去,命车夫直接撞过去:“既然不能客客气气地送给他们,便先将人撞翻,再拿老参给他们赔礼好了!”
车夫的技术自是一等一的,闻言便甩了两下马鞭,道:“快让开快让开,马儿失控了!”
富户们最是惜命,看见马车疾驰而来,似鸟兽般四散而逃。
唯有那年轻郎君,听见马儿失控了,不仅不逃反而策马过来。
车夫瞪大双眼,急急地勒紧缰绳:“郎君小心!”
赵渊一纵身,足尖轻点马鞍,一个翻身便立在了“失控”的马儿身上,单手将马儿勒停了。
车中的沈青棠遭此变故,险些从榻上滚下来。
精致的玉足从被子里滚出来,一脚踩在地上的貂皮毯,又有蓉娘和杏儿二人左右护着,才将将稳住身形。
“王老二!你是怎么赶的车!”
“把娘子摔到了,仔细姑奶奶剥了你的皮!”
杏儿扶着沈青棠,不由得怒喝道。
娘子的身子本就娇弱,若是受了惊吓,再病一场,可就得不偿失了。
赶车的王老二连忙辩解道:“奴才也不知道那小郎君不怕死地冲过来……”
否则他完全可以不必急刹,将马车赶一段路再慢慢儿停下。
赵渊一听是女眷的车,不欲多作停留,身姿轻快地回到自己的马上。
近侍金影策马过来,忍不住替他不平:“车里那小娘子也是跋扈得很,马儿发狂了能怪赶车的么?”
“您帮他们勒停了马车,反倒成了您的不是了。”
蓉娘听见外头的人这样抱怨,额头青筋直跳,杏儿这丫头也太胡闹了些,娘子还在车上呢,怎么能让马车去撞人!
本来赠药是件好事,没想到一番折腾下来,反倒在上京城外和人结了梁子。
“去将箱子里的老参取来,权当给郎君的谢礼了。”沈青棠扶了扶发晕的额头,柔声吩咐道。
她可是瞧见那人鹤氅里的绯色官服了,民不与官斗,能结交自然是结交为好,不能结交也不可轻易得罪。
赵渊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