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芝让翠云和翠柳在外面候着,自己怀着满腔忐忑推开了禅房的门。
门内很昏暗,只能依稀看见一个身影盘坐在蒲团上。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鼻尖,还掺杂着经书的油墨味和纸张的味道。借着门外渗漏进来的细碎日光,沈涵芝甚至能看到空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在缓缓流动。
下意识的,沈涵芝把呼吸放轻。
忽然,蒲团上的人出声了:“沈施主,不必拘谨。”
沈涵芝双掌合十,朝蒲团上的人鞠了一躬:“住持好。”“贫僧法号承空,沈施主若不嫌弃便这么叫吧。”承空慢慢从蒲团上起身,点了烛火,昏暗的房间才明亮起来。
这时沈涵芝才看清承空的模样,清瘦的脸上满是皱纹,唯独眼神还似少年一般明亮。耳垂很长,好似殿里供奉的佛像,慈悲又冷漠。
“不知住持喊我过来所为何事?”沈涵芝开门见山,问道。
承空看了看沈涵芝的身后,道:“劳烦沈施主把门关上,之后贫僧自会为沈施主一一道来。”沈涵芝往禅房里跨了一步,顺手带上了门,隔绝了门外俩丫头担心的视线。
“住持请说。”沈涵芝目光灼灼地看着承空。
承空叹了口气,道:“沈施主大可放心,贫僧对沈施主并无恶意。沈施主难道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回到今日吗?”沈涵芝的心重重一跳,传言果然不虚,慈安寺的住持果然有两把刷子。
可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安心。
或许是因为自己早有预感,也就不奇怪了。
沈涵芝略略平复了一下有些跳跃的思绪,定了定神:“住持都知道。”
承空笑了起来,眉目温和:“沈施主不想知道吗?”“我知道了有什么好处吗?难不成我知道了后能够任意回到我想回去的时间?住持,我想回到小时候,不行吗?”沈涵芝神色平静,似乎对于承空的话很不以为意。
“沈施主说笑。”承空也没想到沈涵芝会这么说,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应。
“住持也该知道,人生难得糊涂,有些事情未必知道得越多越好。我只想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日子,护好我沈府全家周全。”沈涵芝不按常理出牌,倒让承空有些不知所措了。
见承空半晌没说话,沈涵芝微微弯了弯腰:“住持若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沈施主!”听到沈涵芝要走,承空终于开口了,颇为无奈,“沈施主想知道什么?”
沈涵芝嘴角勾起一抹笑,道:“我不想知道我身上的因果缘由,可我想知道,住持您是怎么知道的,还会有别人知道吗?”承空哽了一下,随即指了指禅房内的凳子:“沈施主,此事说来话长,坐。”
待沈涵芝和承空落座后,承空才开始讲述。
承空是在沈涵芝出嫁的前一天发现星象有变,有一颗不在局势中的星忽然黯淡下去,就在承空认为那颗星对应的人已经死亡时,那颗星猛地又亮了起来,且亮得耀眼。在这颗星亮起来的下一瞬,星象大变,原本早已明朗的局势忽然变得混乱,就连承空也看不出来即将要发生什么。而一直被承空关注的那颗星从边缘慢慢挪到了中间,竟是成了关键人物。
承空心下骇然,那颗无名星一直跟着白虎七宿,且隐隐有将紫微星取而代之的迹象。
可就在承空想看看紫微星的运势时,发现紫微星不见了。
而且不是紫微星黯淡,是没了紫薇星的位置。
也就意味着,在整幅星象中,已经没了紫微星,无论无论哪一颗心都可以成为帝星。
就连乱世都不曾出过这样的星象。
承空想推算什么,可刚起势,承空便狂吐鲜血,皮肤迅速干瘪下去,变得沟沟壑壑,整个人苍老了二十多岁。
来自天道的惩罚让承空不敢再做什么,只依稀记得那颗无名星是在夜空的东边,对应着京城的东街。
沈府,也在东街。
后来承空也听闻了京城里的一些传言,自然没有错过沈涵芝的变化,心里更加怀疑沈涵芝就是那个让局势大变的无名星。直到今日,他的师弟告诉他,沈涵芝来了。
见到沈涵芝的那一瞬间,承空仿佛已经看见了沈涵芝身后的尸山血海,还有无尽的怨气。
听完承空的讲述,沈涵芝长出了一口气:原本明朗的局势?是说她前世蒙了心让沈府支持三皇子吗?那确实挺明朗的。
“那住持今日喊我来这,应该不单单是想告诉我是如何回来的,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讲。”沈涵芝深知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今日来了,承空必定是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事。
承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护身符:“沈施主,这个护身符是贫僧亲自开过光的。”沈涵芝道了声谢,也不扭捏,将护身符收下,静静等待承空的下文。
“沈施主因果缠身,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很有可能事与愿违,恐还有血光之灾。”承空说得含糊,沈涵芝也听得不清不楚,但她肯定,这话绝对和镇国侯府有关。
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涵芝攥紧了手里的护身符,猛地起身:“多谢住持提点,只不过我也想告诫住持一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