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节气早,还没到阳历五月份,队里的早稻秧就栽上了坡,火热的天气把队里的活路带进了更加忙碌的夏收中。眼看就要到立夏节气,荆州有句俗语:过了立夏,站着说话。意思是人们都很忙,连说话都只能站着简短地说,没有丝毫的闲工夫。因为地处江汉平原,大麦已经低头待割,小麦正在扬花灌浆,油菜籽都早就龇牙咧嘴地像要蹦出来似的。所以立夏三日连枷响,是一点都不错的。
但是今年的夏收却让人感到更加的忙,因为去年队里开会说:这几年各个地方的粮食歉收,国家鼓励各家各户,利用好田间地头、荒滩水边等闲置的小角落,按照自己的想法,能种什么就种什么,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来弥补歉收的不足部分。这就是在原有的自留地的基础上,给农民开了个方便之门。只要谁家有眼光,有能力,谁就可以为解决自家的粮食问题找条路。
于是,像长银、长坤他们,还有像长庚、文杰他们既年轻有力,又农具家业齐全,就没日没夜地四处找空闲的地脚开种,哪怕只收一把猪草,只割一捆大麦,也能充实自家的箱柜和荷包。手里有粮,才能心里不慌。因此,正值夏收,队里的活路是必须要忙的,那么自家在零星的地方种植的夏季作物也要收割,那就只能用夜晚的时候去做。而且地头分散,又不是集中成熟的,所以也很烦人的。
文迎以前是队长,当然没有时间出去找地角搞见缝插针的活路,现在又瘫在家里,红芬见门前走过的男人、女人大一担,小一篓的往回挑,就难免心里有些不好受。常常隔着门像报数据一样的,向着门里的文迎述说:长银挑了一担菜籽,长坤掰了一篮子豌豆角,文景挑了两捆大麦……。文迎在门里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一句话都不能说,因为他现在瘫在家里,没有什么可以和这些人相比了。
文杰知道哥哥家里的情况,旺生在上农中,巧玲又还没有当事,嫂子一天能做几餐饭,带好老三娃儿就很不简单了。所以就暗中把自己在两个队的界沟边种的豌豆,掰了豆角给他们送了一篮子。嫂子当着文杰还是满心满脸的感谢,可是等文杰一走,她就立马指獐射鹿地说些让文迎难受的话:“哎呀,我们现在好了,家里有人瘫着,外面就有人意怜呢!人家吃肥肉,我们还能喝点汤,真是干部待承呢!”
文迎听了心里烦,心想:谁把你当什么待承了,弟兄送点东西也好说别人在意怜吗?我就是无论瘫不瘫,他要送还不是照样送吗!
这天,红芬借故上街去买油盐,就把中午饭忘记了没有做。翠英从猪场回来,经过文迎家门前,没有听到红芬与老三根生的动静,就觉得有些奇怪,走进去一问,才知道她们母子俩上街去了还没有回来。翠英看着家里冷火秋烟的情形,就走进里屋去看文迎。文迎闭着眼睛斜躺在拖椅上,好像一口气不来就要呜呼的样子。
翠英就走近文迎身边,说:“文迎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饿了,没有人做饭,心里难受?”
文迎只是闷哼了一声,侧过脸去。翠英看了也心里难受,就问:“红芬姐和老三到哪里去了?她怎么没有做饭呢?难道她们不饿吗?”
文迎只是极不情愿地说:“上街去买油盐了。”
翠英明白了,红芬这是心里憋屈,到镇上去找裁缝徐师傅倒苦水去了。
翠英就说:“我回家去做饭,做好了给你端过来吧。”翠英说完就匆匆出门回家做饭去了。
文迎心里也越想越难受,真是英雄落难不如乞丐,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哪还有什么活头啊?
翠英做好了饭,先给文迎盛了一碗端过来,文迎还没有动嘴吃,红芬就背着老三回来了。看到自家的大门推开了,就知道有人来过。进屋里四壁一看,看到里屋翠英怎在服侍文迎吃饭,心里就有些古怪的感觉:平常翠英没有红芬在家,是一般不进她家大门的,最多只是在外面叫她,今儿刚刚她不在家,翠英就过来帮忙了。好巧不巧!
翠英见红芬回来了,就主动出来到堂屋里,对红芬说:“我下工回家,路过你家门前,看不到你和老三的人影子,才进来打问文迎哥。听说你们上街去买油盐去了,我就回家做了饭,随便给文迎哥端一碗过来,让他先吃的。老话说‘行人饱,坐人饥,躺倒的人要吃几筲箕’,如果你们饿了的话,就到我家里去吃吧?”
红芬当面翠英没有回话,走进了里面才说:“难为你了,我们就不去了,我自己会做呐。你能给我们家的瘫子弄口吃的,我已经就感激不尽了。”
翠英也没有管她的话里有没有别的意思,反正她不是想讨好队长文迎,也不是做给红芬看的,就是一个隔壁三家互相帮助而已。待文迎吃饭的时候,翠英就在红芬身边帮她收捡买回来的东西。老三自个儿在一边玩着,看红芬那样不理不睬的神情,翠英就心生感叹了:人活着啊,有享不完的福,也有受不尽罪哟!照这样下去,红芬你不想清透了做事待人,以后受罪的日子还长呢!哪个也不是生来就是受罪的命,只不过走上了烂板桥,就没有回头路啊。无论如何,你得承受着,你得想办法找人帮着,带着你才能走出这段烂板桥、这条泥泞的路!
红芬见翠英仍贴心贴意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