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过了十几年,老太太脑子越来越不清醒了,偶尔见她还会问一句:“那孩子呢?最近怎么不来家里玩。”
从小就耻于被人知道家境有多么窘迫的她,唯一带回家的朋友,也就唐不悔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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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了解她多少?”季显荣的目光鹰隼一般锐利逼视自己的孙子,啪啪拍着桌子,怒意漫延。
季闻识沉默片刻,抬眸道:“不多,但足够了。”
“扯淡!”季显荣额角青筋暴起,“你知道什么?”
有人敲门,高律师轻脚走进来,看了季闻识一眼,最后垂下眼眸,识趣地保持安静。
“东西都在这里了。”他把一沓厚厚的文件放下来。
季显荣显然早就看过,这会儿看都没看,抓起来摔到季闻识面前:“你知道你还往上贴?”
窗外暴雨倾盆,豆大的雨滴朝着窗户砸过来,冷风呼啸着打着旋在寒夜里咆哮,季闻识的笑显得凉薄和孤寂。
过往很多的年岁里,他都痛恨这样的暴雨天,潮湿黏腻的空气,凄风苦雨的夜晚,像是她走的那天。
说到底,他只是恨自己,恨自己抓不住她。
“爷爷,她是我孩子的母亲,我不能不管。”这个家里,很少有人能直面季显荣的怒意,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要么他死,不然他不可能再放走她一次。
“你混账!”体面了一辈子的季显荣险些将毕生的污言秽语都砸在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身上。
季闻识神色渐渐恢复往常的不动声色,眉眼深沉,静默着把那沓资料翻开瞥了一眼。
大部分他都看过,关于唐不悔的资料,她那短暂却又跌宕的半生实在是很精彩的。
可每一笔简短的文字下都是毛骨悚然的故事。
他不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过多少不为人知的事,但他知道,她袒露的,不及十分之一。
“她母亲绝非自然死亡,他的生父至今没有半点消息透出来过,那些传闻中的故事带着太多臆测的幻想成分,但和她母亲沾边的所有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你还不明白吗?”
要么她母亲惹到了过往身边所有人都无法对抗的人,要么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比她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孤身一人去历城的时候,还怀着孕,把历城搅和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谁都猜不透她到底在干嘛,这么多年她多少剑走偏锋的手段没使过,依旧能全身而退,她不简单。”
正因为不简单,她突兀地从历城回来的动机才更可疑。
“你以为你那些设计又有多高明,从一年半以前她开始断断续续露面,你的人就正好查到她,再到你回国,收购万秀,看起来是你在诱她回来,但你怎么没想过,是自己跳进了人家的圈套?”
他说这些,季闻识又何尝没有想过,但……那又如何呢?
“她如果愿意算计我,七年前就不会离开,离开也不会跟我彻底断了联系。”
季闻识自嘲一笑:“而且,爷爷,你要我当个连自己女儿都不管的畜生吗?”
他手指微微摩挲着纸张的一角,神情镇定自若地撒着谎。
这弥天大谎撒出去,连他自己都快要信了。
季显荣拧着眉,根本没想过季闻识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半晌才说一声:“那你也不该在周家的生日宴上胡闹。”
“小孩叫我爸爸,我总不能不应。不然在她眼里,我这个爸爸成什么了。”他平静说着,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这种人疯起来,才是真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季显荣气不打一出来,抓起手边的紫砂壶往他身上砸。
季闻识也没躲,茶叶淋了一身,他只是笑了下。
大概是报应吧。
那他也认了。
季显荣气沉丹田:“滚出去!”
季闻识点头,沉默退了出去。
无忧扒着栏杆,模样担忧地看着门口,秀姐看见三少爷出来,尴尬地笑了笑:“小小姐担心您。”
无忧轻声叫了句:“爸爸……”
季闻识恍惚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心底一片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挠过一般。
他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走过去,弯腰把小姑娘抱起来:“爸爸没事。”
无忧搂住他的脖子,依旧担心地看着他。
“你太爷爷年纪大了,嗓门大,没事。”
正从书房出来的季显荣险些拿拐杖敲他头。
“太爷爷,”无忧趴在爸爸肩头,对着季显荣笑了笑,“我知道,做错事的小孩就要挨揍。”
季显荣瞥她一眼:“你妈妈揍过你?”
无忧摇摇头:“我很乖的。”
季显荣哼一声:“你爸可一点都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