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甲龙押着车,载着“兴龙渔业厂”所有的腊鱼进了城,往毛纺厂和下河街去送货。
江又信带着江大龙和江一龙备了“三牲”、贡酒、贡果、斋供等祭祀用品,去了龙王庙和杨泗将军庙,给二位神仙恭恭敬敬地上了香,磕了头。希望他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自己的不敬。
江又信虔诚地跪在团蒲上,双手合十,掌心中包裹着两片贝壳做成的“卦”,口中低声念念有词。每念完一段,就把手中的两片贝壳往前方地上一扔,看“卦”落地后,两片的正反情况。贝壳一正一反即为“一阳一阴”为“宝卦”,大吉;“两正”即为“两阳”是“阳卦”,次之;若是贝壳两个正面都扑在地上,就是“阴卦”,“大凶”之像。
这是洞庭湖地区古老的占卜方式,也是和神明的交流方式。打卦之人若是打到“阴卦”,也不气馁,他们不停地猜测神明的意思,祷告、沟通,直到打出“宝卦”为止。
江大龙和江一龙不懂“打卦”,他们安安静静地跪在江又信身后,看着江又信一次次掷出“贝壳”,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又信朝着神像拜了拜,终于颤巍巍地起了身。
江大龙搀扶起江又信,笑着问:“爷老倌,杨泗将军是怎么讲的?”
江又信瞪了他一眼,“还怎么讲?菩萨宽容大量,这一回就先原谅你们,再忘本,哪个都不得容你们!”
“好好好,不敢了。”两兄弟哄着江又信。
出了庙,下了湖,几个眼尖的渔民望着他们笑。
“那不是老江嘛?!哟……这是带两个江老板来拜菩萨了?”远处的渔船上,陈原谅撑着船,迎着风喊。
“厂子垮了晓得拜菩萨了?怕是晚了哦!”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江家自从开了渔业厂后就是众多渔民眼中的焦点,“兴龙渔业厂”一出事,一两天就在洞庭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老一辈的说是江家人不敬神灵的报应,年轻人不信报应,但也撑着竹竿看笑话。
江又信板起脸,气哼哼地回了一句,“你的连家船垮了我厂子都不得垮!”
“那我的船垮不得哦,我不像你们当老板的,我还要打渔咧!”
江一龙笑着问:“陈叔今天收获怎么样咯?你的鱼卖不卖?”
陈原谅愣了一愣,没想到江一龙想找他买鱼。
“卖啊,江老板出么子价咯?”
“现在码头么子价,我就出么子价噻!”
“嘿嘿……现在草鱼一块五,鲢子鱼一二块。鳙鱼、黄骨鱼另外的价,江老板要好多啊?”
“这么贵?不可能吧?”江大龙说。
“这还贵啊?才落了暴雨,湖里鱼死一片,岸边的水黄泥巴样,只怕这几天没得好鱼吃。”
对于渔民来说,最怕夏天的暴雨。突如其来的暴雨引发洪水,将河流和下水道的泥沙、杂物和污水冲入湖中,靠近河道和城市的湖岸受到污染,就连湖心的鱼也会莫名其妙地翻白肚。这些天,渔民们渔获减少,价格自然卖得贵。
江一龙的心沉了沉。渔业厂的腊鱼已经断了货,急需大量鲜鱼熏制。以他们三兄弟的捕鱼量,哪怕没日没夜地干,也不可能满足需求。而现在,鲜鱼这么贵,一条鲢子鱼要六七块,一条草鱼要七八块钱,他们还要贴人工、香料和熏料,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亏本的买卖!
“这卖一条鱼还要亏一两块钱啊!”显然,江大龙也飞快地算了个账。
“但是,不亏不行啊……”
“要不要再跟那几个老板打个商量,宽限几天。”
江一龙叹了口气,“我试一试。但是,鱼还得买。我们要做两手准备,能推迟交货就推迟,不能的,还是得交。”
江大龙、一龙和江又信三人分道而行。江又信和江大龙趁着天色早,去捞几网试试,而江一龙去买鱼。
鱼价突然上涨,江一龙生怕原先和郝大麻子、陶哑巴的合作有变动,首先就去找了他们确认情况。
郝大麻子探明江一龙的来意,捶了他一拳,“你把我当么子人了咯?我是那趁火打劫的啊?”
江一龙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
“好咯,话莫多讲了咯。我把舱里的人送到你们渔业厂去,我还可以多打两网鱼咧!”
江一龙笑了笑,“不耽误你。等过了这一阵,我再和大哥、二哥好生感谢你。”
郝大麻子讲义气,江一龙松了口气。
但是,陶哑巴那边却有了变故。
“一龙啊,不是陶叔讲话不算数。这几天的鱼价确实不一样。我要是送到渔业厂去,按市价,你不得要,按原先的价格,我也亏大了。你也晓得我屋负担重,能多赚一块是一块。”
“陶叔,我也晓得每年热天气都有这种涨价的时候,但是今年的价格也太离谱了。”
陶哑巴眼珠子乱飘,有些心虚。
“算了,我也不讲一块五,一块二,就都按一块钱一斤要的不?”
一块,比起原先的价格整整翻了一倍。
“陶叔,八毛。你舱里的鱼我都要了。”
陶哑巴摇了摇头,“卖不得。”
陶哑巴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