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落星愣了愣,她记忆里那个嚎啕大哭的小男孩,短短的平头,小小的脑袋,身上套着被洗脱色的黄色字母T恤,跟着小豆丁似的杵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他像所有的孩子一样,唯有这种方式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却没有人介意。 在他的母亲破口大骂之前,他们仍拼命将话筒伸到谷落星面前,仿佛他不存在。 谷落星注意到了他,但她只是远远看着,没有靠近。 是她错了吗?她应该去扶起小男孩,就算不送他到医院,也该像他身边的紫衣小姐姐一样,按住他头上的伤口。 可理性战胜了感性,当时她不走,媒体会追着她采访,她到小男孩身边看似温柔的举动,却更容易让人受伤,她的滞留,会给后面的人带来更多的麻烦。 可她确实留下了那个小男孩。 “我真的没有推任何人……” 谷落星的声音小了,因为愧疚,她声音里自带的气势也消失了。 “我知道。现场那么多媒体,如果你真的做了,流出的应该是你推记者那瞬间的视频。你先等一等,最迟今晚,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陈沐想握住她的肩膀,给她一点安慰,却撞见她不肯服输的眼神,终究没有那么做,她不是那种需要人陪在身边,握紧双手支持的女人。 而且和这种行为相比,还有更需要他的地方。 对谷落星的攻击是有组织的,关于她的黑料,无论是恶意解读的诬陷照片,还是空穴来风的推搡视频,甚至故意爆出她的身份背景,都在一天之内接连出现。 像这种黑料,时间是最重要的,无论是恶意转发,还是无心吃瓜,看客只会在短时间内关注,如果澄清的内容来得太晚,压根就不会有看客再去关注。 就算追溯到恶意散布谣言的人,让其赔偿道歉,对受害者的伤害也已经造成了,想要尽量降低损伤,只能在流言扩展到一定范围前及时制止。 刻意黑谷落星的人就是要让他们措手不及,他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如果要成为她的依靠,至少要拥有力量。 陈沐匆匆离开了。 谷落星仍然站在原地,他们刚才走到了一处无人靠近的走廊尽头,两扇窗大开,窗外的布谷鸟叫个不停,正让他们低声说话。 现在只剩她一个人,听着“布谷布谷”,心中一阵空落。一想到休息室里那种情况,她便不想回去。 安迪的反应她已经看过无数回了,她家人留下的烙印时不时就会提醒她,她和别人不一样。再经历一遍,她没有那么无法接受,反而像是一到阴雨天就会发作的关节痛,大概知道了疼痛的强度,只需要暗暗等待疼痛过去。 只是张金豆的支持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她认为两人关系没有好到为她出头的程度,张金豆不仅选择相信她,甚至还愿意为她和安迪争辩。 也不是所有人都无可救药。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调查小组的休息室门前,她走了进去,趴在桌上想休息一会儿,她给张金豆发了一条信息,说自己出去散散心,让她不要担心。 消息刚发出去,她就感觉眼皮好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再也不想张开了。 从尧城往回赶,到家都已经五点多了,她在沙发上打个盹,闹钟响起就洗漱出门了。虽然她平时就习惯熬夜,但最近接连的事,她每天平均连四个小时都睡不到,这么趴着肩膀越来越沉,困倦自后背袭来,将她慢慢地压倒,她真的好累,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她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总想刚才的事,安迪说的话句句敲在她的心上,她又想起以前的事,那些讨厌她的人围成一个圈,对她说“赌鬼的女儿、罪犯的女儿”…… 一遍又一遍,犹如唐僧扯着嗓子唱“only you”,她没反驳,只是用冷淡的眼神看着他们,那些人看她没回答,说得更起劲了,这声音汇在一起,变成了余音绕梁的魔咒,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绵长,又像是0.5倍速听歌。 谷落星一下子惊醒了,她直起了上身,看到白板前站着个人,坚实的肩膀,挺直的脊背,她认出是唐云飞。他本是背对着她的姿势,忽然回头,眼神里仍然是漠然。 “你干什么站在白板前罚站。” 谷落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睡了两个多小时,怪不得手臂都麻了,谷落星慢慢活动手腕,没注意到唐云飞的动作。 “我喜欢站着。” 唐云飞只是不想因拉椅子而吵醒她,一进来就站在一边,足足站够了两个小时,现在小腿都是打颤的,他以十分优雅的姿势走到她对面,慢慢坐在椅子上,这才感受到一丝放松。 “我爸那张报纸是真的,那篇报道我当年就看过。不过另一张报纸我没见过,里面的人我也没见过,他不是我叔。” 上次唐云飞说,她不想说的他也不会问。但她既然长嘴了,就不会任由别人抹黑自己。而且她昨天已经跟唐云飞说了一半了,没必要剩下的一半让他瞎猜。 “我爸跟我长得像吧。” 报道上放了一张谷良的黑白正面像,要是放在现在,高低得因“最帅罪犯”上一条热搜,他挺直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跟现在的谷落星是一个模子中印出来的。 谷落星只有薄唇和尖尖的下巴随了李昕,任是谁都能一眼看出他们是父女。 唐云飞又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脸,说道:“没太注意。” 也对,这可是个直男,连化妆前化妆后的温滢洁都认不出来。 “他是不是来过我们的庭审?” 只来了那么几分钟就记住了?看来直男虽然重视的东西和别人不一样,但该记住的还是能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