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飞坐在她的身边,明明刚喝了咖啡,他却也感觉眼皮越来越沉,困乏从后背传来,很快到达了四肢百骸,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24个小时没休息,什么提神的咖啡也不会真的让人不睡觉。 唐云飞也闭上了眼睛,只小憩一会儿,应该不会耽误警察找他们问话,反正也有手机。 只有几秒,他就坠入了一片黑暗,周围的环境嘈杂,他什么也听不清,渐渐,声音也离他远去了。 慢慢地,他听到了水声,一滴一滴,却比水更粘稠,落在他的手腕上,胳膊上,鞋子上,滴落在地上的汇成一滩,被鞋子隔断,他抬起脚,却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这场景他经历过,他一下子惊醒了,看到自己仍坐在医院的休息区的椅子上。谷落星枕在他的肩膀上,仍旧熟睡着,她如蔷薇般艳丽的美貌,在他眼前放大了,她微微吧唧下嘴,好像睡得不太舒服的样子,低低发出一声“嗯”,表情就像个要生气的小孩。 她耳后的一缕碎发落下,平时她总是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竖起一个高马尾,显得利落漂亮。现在她用发绳松松垮垮抓住了头发,一头乌发里总有几缕不服管束的落出来,又落下几缕,到了鼻子旁边,眼看着她蹙起了眉毛要打喷嚏了,唐云飞抬起另外一只手,帮她把头发挽到耳后。 他虽然蹑手蹑脚,还是碰到了她的耳尖,细腻的手感,微凉。她睁开眼睛,眼神里却没有他想象的温柔,也没有刚醒的迷茫,反而充斥着彻底的厌恶,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以为我会念你的好?你以为你做得对?你不过是犯下了另一个错误,一定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她幽深的瞳孔里闪耀着诡异的光彩,一眼将他看穿,他这才发现,握住他的手好冰,这不是女孩的手。 瘦骨嶙峋,骨节突出,皮肤皲裂,连手腕处都跟着变形了,他再看,是一张憔悴灰白的脸,脸颊和眼窝深陷,嘴唇已经烂了,一道道口子正在往外流黄色的脓水,她的门牙也掉了,其它的牙齿灰白残缺,眼睛里也是一片灰白。 “你这个……” 唐云飞惊醒了,这次他是真的醒了,他从谷落星的肩膀上跳了起来,给谷落星也吓了一跳。 “你做噩梦了吗?” 谷落星露出忧虑的神情,又有点尴尬,“我看你睡得挺香的就没叫醒你。” 谷落星提前一步醒来,而他枕在谷落星的肩膀上睡着了。 那些梦没有消散,他立刻就想起了那个女人是谁,她如断折朽木一般的声音也还在他的耳边。 他忍不住凝视谷落星的脸,这是吸引他的容颜,不仅仅是因为耀眼的美貌,还有无论何时都充满希望的眼神。 如果她一直仰望的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她还能有如天上星斗一般璀璨的眼神吗?说不定也会如那个女人一样,迅速地腐朽腐烂掉。 “我睡了多长时间?”唐云飞避开她的眼神。 “两个多小时?现在是上午十点多一点。我比你早醒半个小时。” 谷落星感觉到,两人好不容易变得亲近的关系,又变得疏远了,明明刚才唐云飞很自然地靠在她的肩膀上,但他几分钟前忽然蹙眉发抖,一阵阵地冒冷汗,还发出了很低的呜咽声,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她给他擦净之后,他不再出声,眉毛仍然蹙着,忽然他发出了一声惊叫,身体随后蹦了起来。 谷落星看出他做了噩梦,但是他什么也不打算说。 谷落星正想着怎么打开话题,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 李昕正站在向下通往休息区的电梯处四下张望,因为她挡住了后面的人,还引起了别人的不满。 谷落星在上行的电梯上快跑,跑到了李昕的面前,“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别离开养老院吗?” “你受了伤,我这个当妈的怎么可能不来,警察都告诉我了。” 李昕用粗糙的手掌抚摸谷落星的脸,谷落星握住她,却赶忙摇头。 “不是我,是小斐。” 谷落星从上到下打量李昕,李昕衣着整洁,挎着用了很多年的土黄色大帆布包,言语表述也很清晰。 认知障碍无法量化,很多失智老人是从暂时无法完成日常中的活动开始,比如说穿衣、回家、开门。上次李昕记得的十年前的她,不知道今天李昕眼中的她是什么样子,只要李昕开心,她感觉没那么重要了。 谷落星回握李昕的手,说道:“我带你去小斐的病房。” 谷落星想起唐云飞还在后面,想告诉她自己先带李昕过去,但身后哪还有唐云飞的身影,谷落星的视线在休息区扫了好几圈,还是没有找到他,谷落星的心中隐隐不安,被噩梦萦绕的他真的没关系吗? “你在找谁?”李昕问她。 “我朋友刚才还在这里。” 在谷落星冲李昕跑过去的一刻,唐云飞就扭过头去,赶紧离开了。 他能理解夏斐的感觉,即使只见过两次,他也能感觉到李昕用全身心爱着谷落星,为谷落星着想。李昕跟他的母亲很像,也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善良,那么的懦弱,认为自己的男人就是天,而孩子则是整个世界。 但他想不起母亲的脸了,唐云飞闭上眼睛,心中有的是无尽的虚无,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夏斐说的箱子,就算身边没有任何屏障,人仍旧会被困住。 他按断谷落星打来的电话,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他甚至有些厌恶自己,只是因为想知道真相这种理由,他就再一次侵入了别人的人生,就像梦里那个女人讲的,他不能再犯错了,他会给人带来灾难。 唐云飞离开医院,却不知道该走向哪里,明明在睡着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