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街上风雨交加,而广府这个时间点,随着残霞消去,同样入夜了。
江云杪将剪断的几枝栀子、芍药和广玉兰用牛皮纸包着,小跑着穿过回廊,进了一间青瓦低檐的屋子。
她拿来一只玻璃花瓶将花插上,放到靠窗的桌台上,又随手点上烛台上的烛火,安静地听着宋盏的倾诉。
此时江云杪的右手边是古朴的窗棂和暗黄的窗纸,映着她轮廓的剪影更有一份别样的美感。
“……那个男人在30岁那年依旧一事无成,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时间在向前。”
宋盏缓缓地说道。
“后来他为了推开一个孩子,被摩托车撞了,一梦之间,好像又回到了08年初的时候。”
“他再次见到了他的妈妈,他不敢相信,因为他的妈妈,早就已经在支援某次灾情中过世。”
宋盏说到这里,又想起每一年和老宋一起给母亲上坟,老家的坟茔依山傍水,两个男人弯着腰拿着镰刀,在坟前仔细清理着杂草,又小心地将糕点,水果摆好。
宋盏说着大学和工作的压力,老宋则吐槽招生一年比一年少。
江云杪也被宋盏的话感染,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她的妈妈刚来看过她又走了,漂洋过海,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不知道人生是否真的重来,已成定局的事情能否改变,这时他想起来当年震惊一时的新闻,于是他来到了那座坍塌的城堡。”
江云杪瞳孔一震,瞬间想通了。
“是的,该发生的注定会发生,但他也坚信注定发生的事可以改变。”
“于是,他救出了在城堡下的那个人,于是,他开始努力学习,认真对待生活,不错过每一个机会。”
“于是,他创业,交朋友,啃当年学不会的题,日复一日。”
“后来,随着灾难日期将近,他又恐惧和担忧,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些,于是就找到了他认识的最有可能影响这件事的人,劝说他。”
宋盏说到这,江云杪已经能够猜到,宋盏找过江培丰了。
“后来他的妈妈不用再去支援,伤亡的人也比他经历过的少了一半以上。”
宋盏顿了顿,江云杪说道:“我在听。他不应该高兴么?”
宋盏大口地喝着手里的啤酒,并摇了摇酒杯,示意老板再来一杯。
“可是,他能够做得更好呀?”
“依旧有那么多人死伤,只要闭上眼睛,就好像能够看到他们哀怨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会死,为什么不救我们呢?”
宋盏呜咽着:“对不起,我也想救你们,可是真的对不起。”
江云杪听着宋盏的哭声,每一下的抽噎,都像是听到一个善良的心跳。
那是冰城堡里一下又一下的敲柱声,是雪地上背着女孩前行,一步又一步的踏雪声,更是为了阻止灾难而一遍又一遍劝说的执拗声。
江云杪仿佛看到一个少年沿着时间线箭头的反方向,一路从未来走跑到现在,他只能独自消化着一切,尽他的努力去对抗命运。
宋盏的症状,有一些类似幸存者内疚,不过要更特殊一些,世界上不会有另一个人能遇到这样的情况了。
“宋盏。”江云杪用插花的剪刀修剪着烛芯,轻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结果。”
“现在灾情也稳定了,还是有那么多人得救,我们在某种意义上战胜了灾难。”
“而且,拯救世界,这么重大的担子,本来就不该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啊!”
“你已经拯救了世界,还有我。”
江云杪说到飞快,急促地表达让她气息跟不上,双颊染上一层红晕:“谢谢你救了我。”
宋盏的呜咽声还在继续,他可能听到了,但有些情绪就是需要释放。
江云杪发现她连自己都安慰不好,更不太会安慰别人。
“我,我给你唱首歌吧?”江云杪急中生智道,“我小时候哭,我妈妈就给我唱歌,我就不哭了。”
江云杪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月亮亮众星伴随
快看看满天星泪
日一对
夜一对
萤火一对对”
江云杪唱的是粤语版的《虫儿飞》,她是广东人,唱粤语更拿手一些。
轻柔的哼唱有一股抚平创伤的力量,宋盏在这个轻柔的歌声里,感觉到分外的平和与宁静。
他好像面对着无垠的大海,一轮明月高悬,漫天繁星相随,绿色的萤火从海上升起,从下面往上看,是银河繁星。
从上面往下看,亦如是。
“夜静静众生伴随
雨细细有风相聚
来一对
回亦一对
落花一对对
……”
江云杪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电话里传来宋盏轻微的鼾声,才慢慢停下来。
她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将宋盏叫醒,而是就这么候着。
“客人,醒一醒,不好意思,我们要闭店了。”
老板走过来叫醒了宋盏,宋盏抬头一看,已经10点半了,他睡了2个小时。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