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忙完,已经是傍晚,刘长富谢绝了在啤酒厂吃饭的邀请,先拿着胶片去照相馆洗了照片,然后带着江云赶了最后一趟公交车匆匆回村里。
两人在路边买了两个火烧馍夹土豆丝当做晚饭,拿着就上了公交车。
车上人不多,两人先是吃了饼,然后低声讨论明天带村民进城的事。
这两天完全是连轴转,所有事情都赶在一起,刘长富哪怕才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也经不起这样耗费脑细胞。
好在江云应付这种事情很熟练,给他省了大力气。
盘山路多,也不能一直说话谈事,不然会晕车。
两人聊了一会,默契的闭上眼睛开始补觉,准备睡到目的地。
等到两人回到春阳公社,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刘长富在今天出门前就已经安排公社的生产队长找人去加急制作横幅和锦旗了,此时回来正好验收。
村里人手艺不太行,但做这种东西,只要用上红洋布,有那个意思就行了。
若真让他们用绸缎做,又做得精美无比,那反倒显得作假起来,毕竟他们村穷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正是因为太穷了,啤酒厂才愿意帮他们的,所以这些东西倒也不必精美,越朴实越容易让人相信。
于是江云见到的锦旗上面居然还打了一个补丁。
这个补丁打在右下角,让这块锦旗显得非常的接地气。
刘长富脑袋上大大的问号,拿着那面锦旗问生产队长:“老张,这是怎么回事?我说可以朴素一点,但没说布都要打补丁啊,咱们公社难道连一块齐整的红洋布都拿不出来了吗?”
生产队长张淮心里苦,顶着他的压力解释道:“大队长,咱们公社什么情况您还不知道吗?就这几块布,还是我临时找乡亲们借的呢,只有这块布面积最大,适合做锦旗。可惜那老乡把这块布放在了箱子最底下,被老鼠咬了块洞,实在没办法了,我们才打了个补丁。”
刘长富:“……”
贫穷是我的错。
就是这锦旗实在有点拿不出手啊。
其实锦旗的真正面料应该是金丝绒,这种面料做出来的锦旗看起来才更有质感。
但他们没有金丝绒,只好统一用红洋布,结果红洋布上还有个窟窿……也不知道孙厂长收到后会不会心梗。
刘长富下意识想要补救:“不然我去其他公社借一借,连夜赶赶工……”
江云反而觉得这锦旗很好:“到时候让电视台记者着重报导这个打了补丁的锦旗,人民群众竭尽所能想要报答啤酒厂,才会掏出压箱底舍不得用的布料做出这么一面锦旗。这是一面单纯的锦旗吗?不,它包含了人民群众深深的爱呀!”
恕她直言,要是普通的锦旗,江云还怕出不了效果呢。
刘长富不是后世人,没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总觉得若是上电视,自然是凡事尽善尽美才最好,所以他自然想不到在电视舆论这件事情上,事出反常才更吸引眼球。
但他这个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谁说的有理就听谁的。
听到江云这么一分析,他顿时也觉得这面锦旗特殊起来,小心翼翼的将它叠好,准备明天就用它了。
他又检查了做好的横幅,询问了明天敲锣打鼓的气氛组人员情况,见一切妥帖,这才放心下来。
说道气氛组,参加人员其实就是村里办红白喜事吹拉弹唱的那群人。
本来村里人就对啤酒厂愿意收购受潮小麦这件事欣喜万分,心存感激,一听说明天要选人去城里送感谢信,全都非常积极主动。
光是选人去这一件事,就差点因为名额的事情打起来,还是生产队长调节了半天才确定了名单,没叫他们真的闹起来。
明天一起上县的村民有五十人,其中二十人是气氛组,其他三十人举着横幅、锦旗,拿着土鸡、干菜,去给啤酒厂送感谢信。
这阵仗算是很浩荡了。
毕竟以往过年县里办个舞龙舞狮,也就百来号人,那就很引得县里人围观了。
其实这次村里想去的人不少,不然也不会因为名额差点打起来。
但一是春阳公社准备报销公交车票钱,这是一笔开支,公社又穷,哪怕受潮小麦万幸卖了出去,可变质的还损失了两成呢,支出多了会计那边要发飙。
二是人多了,刘长富也怕管不住,别看只是几个小时公交的距离,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去过县城,到时候被县城的东西迷住了眼,走丢了可不好找。
他是去办事的,所以自然不能找那些凑热闹的人,挑出来的这些人都是老实可靠,平时很听指挥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今天本来应该早早歇下,睡个好觉,好明天起早赶公交车。
但这一晚,连带着刘长富,还有那五十个村民,没有一个安安心心早睡的,全都兴奋的等着天明集合。
刘长富兴奋是因为他知道明天这件事情可能会上县里电视台,若是自己真的被记者采访了,那可是极其有脸面的事情。
而村民们兴奋则是因为公费出游,还能去感谢啤酒厂,所以哪怕此时正是春耕的时候,他们也要挤破头往里面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