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巴蜀总算是添了一丝凉意, 微风吹散暑气,带来一丝凉意。
茂密的树叶沙沙作响,法正脚下略快了几分,他进了门庭, 穿过庭院, 前脚刚进屋内, 后脚外头就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虽不是益州本地人,但客居于此多年, 也七七八八算是摸得清蜀地的气候。
他心情尚可,抹了一把额上疾走出的汗, 换下板正的衣装, 换上一身没那么正经, 却轻薄如烟的绸衣,慢悠悠用香勺取出一勺香粉填在香炉中。
蜀地炎热, 毒虫也多, 更是离不开熏香, 纵使不怎么喜爱香道的人也免不了日日熏香。
雨水打在屋檐上,清脆如玉珠,外头的人顶着那不怎么柔和的雨水冲进了屋里。
“子乔?”法正抬头,“怎么这般匆忙?”
张松抖去衣角雨水, 他本就生得不算好看, 个子矮小,其貌不扬,这会淋了雨愈发显得形容狼狈,只是他自己也不在意。
“听闻孝直私下去拜见了曹公使者?”
他也不转弯抹角, 直接问道。
“非曹公使者, ”法正认真的为他纠错, “乃朝廷使者。”
张松一时语塞,却也难以反驳。
毕竟荀清恒又非司空掾属,御史中丞巡查州郡也并非怪事。
“君当知晓我意。”
他只能这般说道。
法正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正坐于席上。
“正如子乔所想。”
“此事……未免太过仓促,”张松皱眉道,“我主据巴蜀天府,如今又收回汉中,何至于向那曹操低头。”
法正摇头,“我等何来选择?”
“刘公手下,我等何时能有出头之日。”
他言辞平静,却也直白到了极点。
刘璋与袁绍曹操这般雄主相比,确实显得暗弱,但也并非全然无能之人,借助父亲留下的力量,扶持颍川派,与东州益州人三方权衡,虽偶有动乱,大体上还能够保持平静。
同样碍于权衡,政令难下,人才则更需看出身才能提拔,他们在刘璋手下难得重用,即使用了,也难以施展抱负。
盖因主公并不具有什么开拓之心,只想守住这偏安一隅,保持现下的稳定。
“荆州刘表,虽为宗室,镇守一州,却已是垂垂老矣,雄心不在,”他就着茶水在桌案上勾画起了一条脉络,“江东孙权,虽有猛虎之志,奈何与益州相隔甚远,又兼内乱频频,非良主也。”
“为何不是袁氏?”
张松敏锐的问道。
袁绍拥天下大势,即使官渡战败也难以撼动他的地位,只要他养精蓄锐,暂且退守,最有可能平定天下的人还是他。
法正大笑,“袁氏?沽名钓誉之辈耳!我所向乃天子也!”
有点狂妄,甚至绝口不提曹操,却也符合法孝直的性子,张松想着。
虽然说来可笑,如今最大的政权正统性竟然掌握在一个阉宦之后手上。
他严肃了眼神,颇有些不赞同的说道:“既然孝直有此意,私见荀清恒却是不妥。”
如今成都城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那御史中丞,多跨出一步怕是就得被贴上什么标签,弄不好还得被刘璋当成外贼看。
想起那位与荀公达同族出身的御史,法正略有些失神,他遥望向了北方。
若是可以,他自然不愿倾向于曹操,曹操手下的集团已将成型,很难再令他插足进入,可形势却不得不如此。
四周皆非雄主,无一争之力,荀公达荀休若取汉中,两个亲曹派扼住巴蜀咽喉,要想在乱世有所作为,他必须得给自己早做准备。
不做曹氏臣,也未必没有其他的路。
他向张松拱手。
“我与子乔乃至交,如今尚有一事须麻烦子乔。”
张松侧耳倾听。
“望君举荐我出使豫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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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淅淅沥沥,荀晏一脸恍惚的在听师弟骂骂咧咧。
他似乎见证了自己师弟是如何从一个沉默寡言,踏实能干的小白兔一步步进化成了祖安黑兔子。
杜度喝了口水,不冷不热问道:“荀君听明白了?”
荀晏连连点头,乖顺的捧起药碗。
他得脑补一番,他喝的不是药,喝的都是真金白银。
这般一想他莫名就笑了起来,险些呛着了药,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没有吐了他的真金白银。
师弟眉头一拧,想了想还是安慰自己别跟病人计较,要是给人真骂出了个好歹怎么办,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华元化的性格那么糟糕,要是天天面对这种人,确实得狂躁起来。
……这样一想突然就佩服老师多年如一日的涵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