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是一个巨大的平原, 而黄河将这个平原歪歪斜斜的分成了两份,平原郡与北海郡隔江相望。 博平的驿馆里正吵吵闹闹,青州口音、并州口音、徐州口音到处都是, 时不时还参杂了一些匈奴语,正值战乱的当口,这些老革却早已习以为常。 那些能在乱世走南闯北的商队个个都是狠角色, 部曲里鱼龙混杂,连消息也都比常人知晓得快许多。 这会他们正嬉笑打骂着, 天南地北的胡吹, 也不知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说着还时不时带上坐在一旁一直微笑着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 面貌却是格外的出色,这般容貌不似普通出身,但他与这些泥里讨生活的人聊起天来却毫无违和感。 据这位年轻郎君自己所说,他自称姓荀,在家中兄弟里行三,是个破落商户子, 幼时读过一点书,称呼一声荀三郎就行。 他身边坐着一位一直紧绷着脸, 活像是别人欠了他百来万的老朽,听着这些人说话也不发表意见, 就是冷着脸把手中的拐杖翻来覆去的捏吧。 “唉!袁将军初至平原时, 我等皆以为袁氏宽仁,未料……”那面上有疤的汉子重重叹了一口气, 也不管博平已经离平原不远了, “昔日刘使君那是出了名的宽仁爱民!” 他嘟囔着, 声音却小了许多。 “宽仁有何用!还不是落得个这般下场!” 当即有人尖着嗓子冷笑,话刚说话就被人重重踹了一脚,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撸起袖子站了起来。 这边在打架群殴,却丝毫不影响另一边照常吹水喝酒,还有人当看戏一样评头论足的,驿馆老板怒气冲冲的出来骂娘,一时之间嘈杂的几乎听不清说话的声音。 “三郎!你是打哪儿来的!” 那刀疤脸扯着嗓子喊道。 那荀三郎似乎是想了想,然后说道:“从邺城那儿,来平原卖些药材。” ……看上去像个挺敷衍的谎,但也没人在乎是不是真的。 “这可不兴啊!”那人一拍大腿,“平原那儿说不准要打仗了!你要是去了包你那些药材全得上交!” “胡言乱语!” 那老头忍不住了,不满的点着拐杖说道。 “老丈你这是不知晓啊!”那人说着说着就压低了声音,凑过来了一点说道,“我相好的舅舅在城中做守卫,他说啊,袁将军几日前便不在城中了,瞧着是往东边去了!” “他走后事务皆交给那几个别驾郡丞,那些人啊……”他骂道,“都是虫豸!吞了我好几车辎重!” “东边?” 老头惊道,想要追问下去却见刀疤脸已经拉着荀三郎翻来覆去的倒苦水,诉说他那几车辎重多么可惜,完全不给他插话的机会。 这一来二去的竟也聊了小半天,荀三郎与那老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驿馆,只见里头酒气缭绕……这店家也挺有意思,酒是往死里兑水的,闻着却挺有味,也不知糊弄了多少来往商客。 穿过这一处灰扑扑的村落,驻留在官道旁的车队中有骑士连忙迎了上来。 “先生无事?下次还是叫我等护卫在身旁吧!”那骑士说道。 “荀军师自然是不用,我这垂垂老朽倒是说不好喽,”老头有些阴阳怪气,他回头看向身旁的年轻人,“是吧荀军师?” 荀谌脾气倒是挺好的点了点头,其实他年少时脾气并不算好,只是这些年硬是被磨平了……而且和田丰这固执老头争执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袁绍虽然有暂时将他们二人放逐出决策中心的意思,但也不会完全不做人,他派了百余骑专门护送两人前往青州。 ……只是袁谭却往东边去了。 “大公子怕是要去亲自面见明公。”他说道。 想到这里田丰就忍不住吹胡子瞪眼,袁谭驻守青州是为了防范徐兖,进而侵扰干预曹操后方,可在这个当口他竟然擅自离去,若是开拨大军那当是向南渡河,往东边只能是去寻他爹去了。 “明公身旁常有人以近来之事攻讦大公子,”荀谌叹道,“想来也是急于向明公解释。” “战事在即,他们不一心抗敌,反而还挑拨父子情谊,个个心怀鬼胎,如何能抗曹操!” 田丰怒道。 袁绍有三子,长子袁谭据青州,次子袁熙据幽州,幼子袁尚常在身边,最是宠爱。 不过这几个兄弟之间关系可算不得好,在袁绍有意无意的引导下甚至更趋近于竞争关系,导致的后果是袁氏臣下在几位公子的选择中也都纷纷站了不同的派系,整日里头勾心斗角。 田丰正欲再说,却见又有骑士归来,那骑士匆忙下马,开口前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荀谌,随后才道:“徐州前军已开拨,听流民所言,昔刘使君部下关将军等人亦在其中!” ……本应是盟友的人转眼便成了敌人,荀谌有些神游,他确实很难不去想,这其中究竟是不是有他那阿弟的反间。 “清恒亦在其中?”他问道。 骑士有些为难。 “暂且不知,只是有传闻言荀使君病势沉重,未必能至。” “荀军师莫要心软。” 田丰冷冷说道,语气却没有先前一直的愤懑,反而颇为平淡。 兄弟反目非他所望,明公之愿他亦不能违……终究不过是抛却旁的,与阿弟来一场博弈罢了。 “田公多虑,”荀谌微微一笑,“谌……自当竭力辅佐明公。” 年长的文士看着他,半晌才道: “如此最好。” —————————— 荀晏与臧霸扯了足足好几日的皮。 这位泰山老革心里头和明镜似的,曹操和袁绍快要打起来了,鹿死谁手未可知也,乱世都来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是曹操倒了,他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