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客秋闭了闭眼睛,缓缓摇头,“本来是有的,但现在已经没了。”
说着他望向头顶那巴掌大的小窗,窗口太小,又有铁栏围着,看不到日月星辰,晚秋的风自窗外飘入,带着缱绻的温柔。
数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季节,他在街边被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所救,饶是精心设计的圈套,却也令他着实惊讶了一番:原来这世间竟真有如此英武潇洒的女子。
“后来我就想,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好骗的人呢?”
他缓缓叹息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仿佛无力再支撑眼皮的重量。
“也不一定是骗子的骗术有多高,而是那被骗的人心甘情愿。”
徐客秋闻言一怔,错愕般望着那人翠绿的眸子,半晌后忽然大笑起来。
模样癫狂,声音嘶哑,直至喉咙失声,满脸是泪,片刻后,他向那人道:“让福春把信烧了吧,什么都不必留,下辈子我还有债要还。”
黎明时分,狱吏照例前来送饭,却见徐客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狱吏吓坏了,大喊着向外跑去,那声音将窗口的碎石震落,几缕光落在了面色苍白的男人脸上,他双目紧闭,宛如熟睡般,唯有一身的血衣昭示着他生前曾承受过的痛苦。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春去冬来,燕子飞回了南方。
他如愿死在了故土。
他,再也没有回去。
好在眼下无人深究徐客秋的死因,锡林王痛失爱女,来势汹汹向大殷讨要说法,如何平息对方的愤怒,成为了朝堂上众人议论的头等大事。
文臣主和,武将主战,双方各持一词,在早朝上吵得不可开交。
“南边的战火尚未平息,如今国库空虚,百姓怨声载道,若贸然起兵实非良策!”范德尚上前道。
杜云轩一哂,“那依范大人所言,我等就该忍气吞声?”
范德尚挺直了腰板,瞥道:“卧薪尝胆有何不?难道杜将军有把握一定能赢?”
杜云轩拂袖冷哼:“蛮子们贪得无厌,今日你退一步,明日他们就能寻个其他由头步步紧逼,难道范大人是要我们一直做缩头乌龟不成!”
“行了行了,”龙椅上的帝王压着阵阵作痛的太阳穴,疲惫道:“今天先到这里,都散了罢!”
杜云轩还想要说什么,被庆延帝打断,“朕知道杜卿的心意,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杜云轩心中一凉,抬头见范德尚向其露出一笑,顿时怒火中烧。
及至回府,见虞珵美正在院中练剑,这才将心头的烦闷推到一旁,走上前为其指点一二。
虞珵美本不愿见他,姿势僵硬的挥了几下后,闷声闷气道:“将军,我没你这么大力气,劈砍之势实非所常。”
杜云轩这才恍然,苦笑道:“是我没注意,将你与明庭弄混了。”
虞珵美点点头,转身就要走,被他从后拽住,“坐下,陪我说会儿话。”
明明是请求,却被他说得好似命令。
虞珵美十分不情愿,心中只期盼杜明庭快些回来才好。
片刻后穆婆子端上一盘新烤制的点心,他就着热茶吃了许多,抬头看杜云轩,见对方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看,顿时嗓子一紧,噎住了。
杜云轩被他狼狈的模样逗笑,又是倒水又是拍背,他的手掌比杜明庭还要厚实许多,抚摸在虞珵美的背脊上颇有种安全感。
“你跟明庭平时是如何相处的?”杜云轩见他缓和许多,问道。
虞珵美清了清嗓子,别扭道:“也没什么,大哥教我带兵,我陪大哥”
“睡觉”二字险些脱出口,被他慌忙止住,小心翼翼抬头看向杜云轩,见对方果然眉头紧蹙,满脸凝重。
“珵美,你从未想过日后?”
虞珵美老实道:“想。”
杜云轩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虞珵美硬着头皮,开始编谎:“日后我和大哥成家立业,妻儿满堂,然后带兵打仗,然后”
然后就编不下去了。
杜云轩啜了口热茶,接着道:“然后你俩再各自抛家弃子私奔?”
虞珵美一怔,抬头看向杜云轩,见人双目深邃,非喜非怒。
“我,我并非这样想,”虞珵美有些黯然,低声道:“其实我也清楚,小将军与我不同,他早晚是要成家的,可我也想好了,到那时我就离他远远的,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去见。”
“忍得住?”杜云轩问。
虞珵美鼻头一酸,点头道:“忍得住。”
杜云轩笑起来,“你忍得住,只怕他忍不住!”
虞珵美一惊,听杜云轩继续道:“娶妻生子的确是正事,可与心意相通的人厮守终生也是正事,心里忘不掉,又何苦去招惹旁人,明知故犯也好,一错到底也罢,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便一路走到底,不求功过,但求问心无愧。”
虞珵美有些错愕地望着他,良久后嘴唇一抖,吐出声坚定地,“好。”
傍晚时分,杜明庭匆忙自营中赶回,一进房门就见虞珵美正坐在桌前等他吃饭。
“爹呢?”见人无事,他稍稍松出口气。
虞珵美夹了一筷子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