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再抓住殷瑞,却抓了个空。
殷瑞后退一步,落日的余晖将她双眼中的泪染成了天边红云的颜色,风吹起她的衣带,殷峙这才察觉,面前这个曾贵为大殷第一长公主的少女已然是副异族的打扮。
褒衣缚带并不适合来自南方的公主,即便那上面缀满了璀璨夺目的珠宝,可她的脸上仍不见半分开心。
她将手缓缓举起,最终落在宽袍下微微隆起的小腹上,黑而密的睫毛垂下,仿佛呢喃般叹息,“我回不去了啊。”
殷峙的泪瞬间涌出,没等他开口,一旁的殷绅大喜,握在铁栏上的手指激动到颤抖,“你怀了孩子?你终于怀上孩子了?谁的?是谁的?”
殷瑞看向他,嘴角扬起来,神色哀伤地道:“高兴吧弟弟,是那个人的。”
殷绅双膝一弯,直直跪倒在囚车中,双手合十,仰面看向漫天星空,哭着又笑着,模样近乎癫狂,“感谢老天爷,这下我们都不用死了,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
殷峙冷冷看着,心中万分鄙夷,他想:“老天没有帮你,你该感谢的是那个被你推向火坑的姐姐。”
草原上的庆典将会在夜晚迎来高潮,数百名载歌载舞的少女带着美酒佳肴而来,十六部的王公贵族从未如此慷慨,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宛若雨水泼洒向草原各处,人群如潮涌而来,错过这一场,再等就要来年。
可来年,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实在太遥远。
他们居无定所,牛羊跟随草木而生,连同他们的主人一起,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方能够扎根的土地。
殷峙听够了殷绅的絮叨,可又不敢捂上耳朵睡去,白天的伤口疼得他越发燥郁,只得蜷缩在铁栏边,望着燃在天边的火光出神,心中默默祈祷着援军快些来。
午夜将至,远处的热闹声渐停,自庆典上归来的锡林士兵捧着慢慢一兜的碎金前来,向看守的士兵炫耀过后,手指向远处已经暗下的篝火,似乎是在催促对方快些去,指不定还能赶上一趟末班车。
依照惯例,交接的双方都应当出示腰牌,可那士兵早被怀中的金子吸引,哪里还记得,转身就要向山下跑去,刚迈出脚,便被一柄短刃自身后捅穿胸膛。
出刀之快,就连囚车中的二人都始料未及。
杀人者抽出刀刃,在地上甩出半个血圈,而后迅速自士兵身上摸出钥匙。
他先是来到殷峙的囚车前将门打开,不等对方问出口,主动摘下了头顶的帽子。
月光下,长发倾泻,来者金发翠眸,笑起来的模样令人过目难忘。
殷峙激动到浑身颤抖,不顾一切将对方拥入怀,双臂死死勒在他的腰身,接二连三的泪打湿了虞珵美肩头,口中不住喃喃,“你没事,你真的没事。”
虞珵美同样十分动容,吸了吸酸胀的鼻子,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说罢,转身就要去为殷绅开锁。
殷绅神色古怪,在铁门打开后并不打算下车,只居高临下盯着虞珵美看。
虞珵美以为他还在摆谱,索性跪下身,“小人来迟了,请殿下恕罪。”说罢,向上递出一只手,示意殷绅可以扶着自己下来。
殷绅的确将手伸下去,却不是落入他掌心,而是趁其不备抽走了那柄别再腰间腰间的短刀,利刃抵在虞珵美脖间,厉声道:“不要动!”
殷峙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怒火中烧,喝道:“放开他!你若不想走我们绝不勉强!”
“你们也不能走!”殷绅死死握着手中的刀,声音中隐隐带了些哽咽,“你们走了,他们不会放过我,你们不许走!”
若不是虞珵美在他手中,殷峙此刻定会冲上去给他一拳,他不明白殷绅到底在纠结什么,莫非他真的相信蛮子们会将他送上王座?
就在二人对峙之时,虞珵美忽然开口,向殷峙道:“六殿下,你先走,一直往南,除非看到将军,否则不要回头!”
“不能走!”殷绅发出歇斯底里地怒吼,手中的刀刃已然切进了虞珵美的皮肉,血珠子顺着脖颈将白色的衣领染红。
殷峙见虞珵美受伤,急得整颗心都在颤,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殷绅,声音却出奇冷漠:“你把他放开,我不走。”说罢迈步就要回到囚车中。
虞珵美见状一把握住了殷绅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不怕疼似的用力一压,更多的血自伤口中涌出,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道:“六殿下,你即便不走我也绝无可能在逃出去,要么我们一起死,要么你先走,我保证,一定有法子出去。”
殷峙被他吓坏了,看向虞珵美,双目中的泪不停滚动,近乎恳求地颤声道:“你,你保证。”
虞珵美笑了下,将生死关头化为了一句轻松的玩笑,“殷小六,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晃多年,国子监门外的那株老银杏下,不受宠的皇子第一次见到被众臣口诛笔伐的罪人,竟是同自己差不多大,却漂亮得好似画一样。
他问道:“你说要追随我,可想清楚了?”
那人在他面前跪下身,为他将散开的靴子绑带重新系好,扬起脸的那刻,让殷峙联想起庆延帝寝殿里的一副白狼狩猎图,那双狼眼也是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