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玉被放置在案桌上,他又从中拿起一条同样沾满血污的翡翠项链,“这条,是大姐生孩子前朕命人送去的贺礼,想着赶在孩子诞生之日送到,结果还是晚了一日。”
之后他又从中取出数件金银首饰,其中有镶满红宝石的戒指、银丝绞成的手镯、江南出产的纱织手绢等等。
殷峙将所有遗物依次罗列在桌面,直至匣中空无一物,方才抬起头,目中含泪望向身前二人,“这些东西俱产自大殷,无一样是他族之物。”
虞珵美听他这样说,不由也跟着眼眶发热,听身侧的杜明庭叹息般道了句,“想必公主时时刻刻都在记挂着陛下。”
殷峙满目哀伤,点头称是:“朕是在有负于大姐。”
杜明庭安慰他,“亲近之人彼此袒护乃常事,陛下无需自责。”
话音落地,忽闻耳边一声低笑,紧跟着便是虞珵美略带嘲讽地询问,“哦?是么?原来这是常事。”
杜明庭知他意有所指,然此时此处并非他二人争吵之地,仅以眼角余光略过他侧脸,便不再说话。
殷峙权当没见过这一幕,将那枚红宝石戒指握在手中,自言自语道:“朕没想到,当年那一别竟是永别。”
三年前殷瑞将两个弟弟救出敌营,自此之后故乡便只能出现在梦中。
思及过往,虞珵美的心中也泛起阵阵涟漪,伸手抚摸过摆在说上的几件遗物,满目感伤道:“公主想家了,她一定,很想回来。”
杜明庭闻言身躯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身侧,却见对方的整张脸都被金发覆盖住,仅能从发缝中窥见一双薄唇翕动,纤长细密的睫羽下是一片模糊的阴影,瞧不清他目中神色。
再观殷峙,只见他双眉紧蹙,摩挲着手中那枚红宝石的戒指,似乎若有所思。
时近盛夏,北方的草原上草肥马壮,于大殷而言此刻出兵乃下下策。
杜明庭恐他误入歧途,当即断言道:“不可!眼下正值敌盛,冒然发兵实非良策。”
虞珵美闻言冷哼,“哦?莫非将军有占天卜卦之能?还没开始打就知道要败了?”
杜明庭黑眸一凛,显然是强压下心中怒火,沉声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若是连这点都不懂就冒然牺牲将士们的性命,那献此计者非蠢既坏!”
虞珵美听不懂前面的话,但隐隐觉得他是在骂自己,当即就要拍桌而起,被殷峙一把拽住,出言安抚,“将军严重了。”
杜明庭面色阴沉,冷硬道:“人命关天,还望陛下三思。”
其实殷峙将二人深夜唤来也是想要讨论之后该如何应对锡林,但见二人之间剑拔弩张,只怕再聊下去恐不欢而散,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叹息道:“这些朕自然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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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大殿中宴席散尽,宫门前已然排起长队。
贺知春站在队伍最末,手中捏着一块出宫腰牌,抻长脖子左顾右盼,不知在张望些什么。
有督察院的同僚见他踟蹰不前,便自马车中探出头来,问是否要捎带他一程。
贺知春婉言相拒,说道自己还在等人。
那同僚是记起方才他跟虞珵美在宴席上的热闹,遂别有深意地“哦”了声,打趣道:“别等了,人家住在宫里,不见得愿同你回去。”
贺知春脸上一热,模样固执地朝他摆摆手,一本正经撒谎,“你走你走,我等的另有他人。”
“他人?除了我还有谁?”
说话间有人自背后发问,声音沙沙的,如同撒娇。
贺知春蓦然一怔,继而飞快转身,脸上难掩雀跃之情,匆忙解释道:“谁,谁都没有,你办完事了?”
虞珵美眯起眼睛对他展露一笑,“办完啦!”转而又向那位正欲离开的同僚道:“劳驾,搭个顺风车,我家离这不远。”
一年前殷峙下了宵禁,二更后由禁军巡逻,除了酒楼药铺,百姓无事不得随意外出。
宫中散宴已经快到三更天,马车悄然驶过西城,来到一处巷子前。
虞珵美告辞下车,见贺知春也要跟自己走,忙道:“你不是要回家?”
贺知春向同僚道谢,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口向他解释,“家妻最近总吃不下饭,我替她去抓些药再回去。”
虞珵美拿他打趣,“药铺你家附近没有?”
贺知春为人正直,撒谎撒得自然没他熟练,红着脸道:“没有。”
虞珵美听罢“哈”的笑了声,之后便不再多言。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暗巷深处,虞珵美站在间矮小破败的草房前,向他问道:“要进去坐坐吗?我家里没茶。”
贺知春打量着眼前几乎要塌陷的茅草屋,颇有些意外,“这是你家?”
“是我家。”虞珵美平静作答,自顾自弯腰将门上锈迹斑斑的铁锁解开,伸手用力推,二人同时听闻一阵“吱嘎”怪响,木门应声而开,紧跟着一股潮气扑面而来,险些将贺知春呛到。
想必这间屋子也是许久未有人居住,他自袖中摸出火折,将门口的蜡烛点燃,向身后人问道:“怎么不住在宫里?”
虞珵美无言一笑,用袖子拂开椅子上的灰尘,示意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