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娘子诧异地看向乳母,乳母摇了摇头。
晴儿平日里都在后院玩耍,很少出去,没看见她跟这个男孩一起玩耍啊。
石头从进了院子就一直沉默,这时突然开口了,“晴儿她没撒谎。”
顾喜喜想到了什么,说,“后院那个墙洞?”
石头点头。
前些日子他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墙洞,好奇地探头看看里面是什么地方。
结果看到了一个孤零零蹲在那看蚂蚁搬家的小丫头。
石头闷声道,“晴儿让我跟她玩,正好外头也没人愿意跟我玩。”
乳娘恍然,“我说呢,小主子为啥每次总在后墙下蹲着,原来是……”
孟大娘子说,“所以你就经常过来,从墙洞那跟晴儿玩耍?”
石头又点点头。
“我认得你。”孟大娘子望着石头。
“你家姓张,专卖果树苗木的。”
石头撇开视线。“呵,你都知道了。”
顾喜喜怔住。
她从未在一个小孩子脸上看到这般复杂的神情。
混合着伤痛、嘲讽和隐藏在不甘之下的恐惧。
这时仆妇端来了待客的冰饮。
孟大娘子亲手从托盘上拿起一小碗,她将小碗举起,伸向石头面前。
石头瑟缩了一下,用力闭上眼睛,大声说,“你要泼就泼,要骂就骂吧。”
“反正我什么也没做错!”
孟大娘子笑了,“好好的紫苏桃子饮,泼掉岂不是浪费了?”
她将小碗塞到男孩手里,“这一脑门的汗,喝了解渴。”
石头仿佛被手心的凉意惊到,猛然抬头看着孟大娘子。
“啊?”
他又下意识看顾喜喜。
顾喜喜心中叹息,真不知这孩子之前都遭遇了什么。
她笑着拉他入座,说,“孟大娘子让你喝你就喝吧。”
石头看着顾喜喜朝他含笑点头,这才犹犹豫豫地捧着碗抿了一口。
紫苏桃子饮里面调了花蜜和碎冰,极其清凉爽口。
石头眉心猛地舒展,眼睛亮晶晶地,如小牛犊子般大口大口灌下去。
顾喜喜、孟大娘子看着都笑了。
再怎么装出大人模样,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呢。
石头一口气喝完了饮子,意犹未尽地抹抹嘴站起来,“多谢招待。”
“这次的事是我做得不对,对不住了。”
他说罢一揖到地,“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了,告辞。”
孟大娘子却叫住了他,“等等。”
石头只好转过来。
孟大娘子笑着说,“以后你有空,还能来跟晴儿玩吗?”
“我平时忙着没空陪她,她也没有同龄的兄弟姐妹,难免孤单。”
石头难以置信道,“你……你让我跟晴儿玩?”
“是啊。”孟大娘子颔首,“不过下次就从前门进来,别再钻墙洞了。”
石头还没答应,小晴儿先拍着手欢喜道,“太好了!”
“晴儿还要跟石头哥哥玩!”
石头紧绷的嘴角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嗯!我改日来陪你玩,你要乖乖的,听你娘的话哦。”
顾喜喜对石头家的营生很感兴趣,“你家是卖果树苗木的?”
“不知都有些什么果树?”
石头忽然警惕,“你问这个干干嘛?”
他像一只炸毛的小刺猬,全身都在维持着戒备。
顾喜喜和气地笑了笑,“你家做生意的,难道还不许客人询问?”
“就是不许问!”石头凶巴巴地说,“不卖不卖,谁问也不卖!”
他说着就跑了出去。
顾喜喜正疑惑间,孟大娘子叹了口气,说起石头家里的事。
张家从石头曾祖父那代就开始做果树生意了。
他们家有自己的苗圃,果苗都是自家培育的。
其中桃树梨树最是有名,因为生意红火,家中的光景一度很是殷实。
可就在石头出生那年,不知为何,几天之内苗圃里的果树死了大半。
本身损失惨重,再加上这件事传开了,渐渐少有人去他家买果苗了。
又过了两年,石头的娘亲生了重病,城中几家医馆都治不好。
石头的爹爹为了给妻子治病,卖掉一半苗圃,家中钱财也耗费进去。
可最终还是没能保住石头娘亲的命。
顾喜喜感慨,“他小小年纪历过这么多,难怪性子那般要强。”
她又问,“如今他与他爹爹相依为命么?”
孟大娘子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要不说这孩子命苦呢。”
“年初的时候,他爹帮亲戚修房子,被掉下来的屋瓦砸在头顶,当天夜里,人就没了。”
“有人说他命硬,谁靠近克谁,不但亲戚们不敢管他,周围那些大人也不肯让自家孩子跟他玩。”
“六岁的孩子一个人在家,也不知是怎么过的,哎。”
顾喜喜内心震动,石头竟然是个孤儿。
难怪他说曾经上过学,如今不上了。
难怪只要是涉及到他家里的事,他听见就浑身长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