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像一部黑白的无声电影。
许佳允穿过森白的长廊,来到外婆最后待的抢救室。
从机场到这里,她没说一句话,也没有流一滴泪。
“死者于上午九点二十分抢救无效宣布死亡,死因是突发心因性休克,我们极力抢救,但死者本身是肝癌晚期,身体基础条件很差,无力回天……家属请节哀。”
医生站在手术台旁,双手放在身前交叠,神色沉重。
许佳允慢慢走上前,缓缓抬手,颤抖的指尖抓住盖在许兰枝身上的白布。
老人走的时候应该是很痛苦的,哪怕是现在,她的眉头依旧是紧紧皱着。
“外婆。”
许佳允摸了摸老人还带有余温的脸,声音很轻,“外婆,这段日子你一定很辛苦吧,没关系的,现在不疼了,不难受了……”
声音温软轻缓,像是怕吵醒沉睡中的老人。
她颤抖的指尖一下一下抚着老人的眉心。
离世的时间并不久,遗体还没硬化,在她的努力下,老人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
许佳允笑着,眼睛红得几乎要充血,却不肯落下一滴泪。
她要坚强,不能让外婆走得不安心。
“外婆,好可惜啊,再过几个月您就可以看到年年了……”她笑着,用力吸了吸鼻子,压下喉头涌上来的腥甜,“没关系,等年年出生后,我会带他去看您的。”
裴桑屿站在一旁,看着许佳允此刻的样子,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紧。
他以为许佳允会崩溃,会哭闹。
可没有。
她很平静,给老人整理好仪容,好好的道了别,又重新帮老人拉上白布。
许佳允转过身,看向裴桑屿,“我想带外婆回家。”
裴桑屿蹙眉,“回许家村?”
“是。”许佳允点头,声音坚定,“那是外婆一辈子生活的地方,落叶归根。”
死者为大,这次裴桑屿没有拒绝许佳允。
…
上一世许兰枝的丧礼被迫在岳城简单操办,因为那时候的裴桑屿恨透了许佳允,根本不会让许佳允如愿。
就连许兰枝的丧礼都成为裴桑屿用来折磨许佳允的手段之一。
那场丧礼十分简陋清冷,一生和善乐于助人的许兰枝,死前被当作威胁许佳允的筹码困在那张冰冷的病床上,死后,连一场像样的丧礼都没有,最后甚至连墓地都是裴桑屿让人随便选的。
就连唯一的孙女,也未能亲自到场送别。
许佳允无法改变外婆离世的结果,甚至,这一世外婆走得比上一世还早。
她埋怨自己,胸腔里积压着情绪,不愿意哭,不愿意发泄。
唯一能做的只有尽最大的力量为外婆争取一个体面。
回许家村办丧,外婆可以走得体面,至少也能和外公葬在一起。
许兰枝在许家村人缘很好,一听到她离世的消息,村民们都赶来参加丧礼。
裴桑屿请了专业的丧礼团队,这场丧礼办得极其隆重,体面。
许家村置办丧礼的风俗,是遗体先在家里接受了亲朋好友的悼念拜别,最后才送往火葬场。
火葬后,又前往山上进行土葬仪式。
外公去世得早,外婆在外公的墓地边上也给自己留了位置。
许佳允一身素黑连衣裙,五个月的孕肚已经掩不住,抱着许兰枝的遗像,苍白的脸蛋麻木死静。
入葬仪式结束。
送行的亲朋好友街坊邻里纷纷远去。
邻居的大娘和外婆交好,她临走前,走过来抱了抱许佳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孩子,你难受就哭出来吧。”
许佳允伸手回抱了大娘,沙哑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大娘见她这样,摇摇头,擦着眼泪道别往山下走去。
人都走了。
天色灰蒙蒙的,毛毛雨缓缓落下。
黑伞撑在许佳允头顶。
许佳允抬眼,对上男人黑沉的眼眸。
“下雨了。”裴桑屿看着她苍白的脸,“你该回去休息了。”
这场丧礼办了三天,许佳允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她还怀着身孕,这样如何吃得消?
此刻的裴桑屿自己都没发现,他对许佳允的关心已经超出了利用。
他只知道这三天,他的目光一直不自觉的锁着许佳允,看她懂事冷静的处理许兰枝的丧礼事宜。
看她几次体力不支身形虚晃,闭眼深呼吸后又咬牙强撑着;
看她几次明明想吐却还逼着自己吃下那些营养粥;
许兰枝的死对她打击有多大裴桑屿其实心知肚明,但人死不能复生,他无法改变这样的结果。
除了帮许佳允把许兰枝的后事办理得体面一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想和外婆说点话。”许佳允看着他,语气疏离,“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裴桑屿眉心紧蹙,看着许佳允的眼神深沉而复杂,“许佳允,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学会看开。”
三天三夜了,这是许佳允和他说的第一句,却是赶他走。
裴桑屿心里不痛快,说话的语气硬邦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