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司马玮率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进京,是在太熙元年五月己巳。
沿途,他们军纪严明,盛装而行,使得看见的京畿百姓们惊愕不易。对京畿的百姓们来说,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就是洛阳,而在洛阳以外的地方,那就都是乡下人,是粗鄙不堪毫不懂礼数的。
而面对楚王随身的侍卫们,他们原本也是如此想的,想存心挑剔这些乡下人的无礼和愚蠢。可是无论怎么瞪大眼睛,就是丝毫找不到借口,找不到异样。
这支上千人的队伍,前面的两百人穿着闪闪发光的明光铠甲,后面的六百人着漆成黑色的两铛铁铠,而队尾的两百人则穿鲜艳若火的赤练铠甲。每个侍卫都身高七尺,体型雄壮,即使在夏日太阳的暴晒下,他们也毫无松懈之感,配上精良的甲杖,看上去简直像是一股铁流。
而全军为了为先帝司马炎奔丧,又高举白旌,头戴白巾,又反过来加重了肃杀之气,好似炎热的酷暑里下了一场大雪。
楚王司马玮的仪仗则在队伍的正中间,他处黄幡之下,立青盖车之上,着一身漆成金黄色的明光铠甲,头上和肩上各裹了一块白布,而黄幡之上则赫然用雁书写着“平南将军”四字。
“那就是楚王殿下吗?好威武的男子!”
“他看上去好年轻啊!”
“别看他年纪轻,他去荆州才一年,就练出了这样一支精兵,才能恐怕不下当年征凉的马隆吧。”
“可楚王殿下回来奔丧,为何要带这么多兵?难道是要讨伐什么奸臣吗?”
“不,不要乱说,朝中太傅掌权,哪有什么奸臣?”
大队人马由伊洛之间的官道经伊阙关进入河南郡,而后停靠在洛水之滨。
聚在两侧迎接的百姓,见到此状颇为意外,但在经过了数十年的和平后,他们已经不能想象战争的场面,个个平心静气,转而盛赞起队伍的豪华。
而楚王司马玮也对这些百姓投桃报李,他斥重金到这些百姓手中买粮,也没有征用房屋,而是就近在荒野扎营。手下将士们个个秋毫无犯,反而过来接济一些洛阳周遭的贫民乞丐。
一时间,京畿城野顿时传出对司马玮的歌功颂德之声,说楚王殿下之才,直追宣皇帝司马懿,楚王殿下之德,不逊色刚下葬的武皇帝司马炎。
可在百姓眼中的贤王言行,落在太傅杨骏眼中,却显得无比扎眼,他在收到具体的回报得知后,几乎敲烂了手中的折扇,对着手下的侍中武茂大发雷霆道:
“反了!这个司马玮!藩王奔丧,几时要人带兵!”
“他带兵也就罢了,还驻兵南郊,不进城!不入宫!事前不请示,事后不上报!”
“还有,他擅自向周遭百姓施恩,煽动舆论,又是什么意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贤吗?”
“先帝入土未久,正是安定人心之时,立刻就有人想断送大晋江山社稷!这怎么得了?!”
本来在司马炎病逝以后,私立遗诏,大封官爵,司马亮出逃,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杨骏想办的事情,就没有办不成的,这给了他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愉悦感。
为此,他甚至像皇帝一样,直接住进了太极殿,并随意差遣宫中的侍女。
不料这种愉快如同朝露一般短暂和脆弱,司马玮在这些种种举动,在杨骏看来,就是公然在挑战自己的权威,而这距离司马炎去世还不到四十天。
聆听的武茂则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位新太傅有些太沉不住气了,处理政事,哪可能百事顺心呢?最重要的是处变不惊,无论政局出现了什么变化,都要以平常心看待才是。
而面对杨骏刚刚提出的那些问题,他回复道:“太傅,楚王到底只带了一千人,在京师十数万禁军面前,根本不足为惧,何必如此动怒呢?”
“你是说我能严惩他?”杨骏问道。
“这恐怕不行。”武茂苦笑道,“楚王是个聪明人,我看他既然敢如此做,恐怕已经找好了理由。”
“什么理由?”
“臣不知,但既然如此有恃无恐,必然是有理由的。”
“季夏,你不会是怕了司马玮那个毛头小子吧?”
面对杨骏质疑的目光,武茂赶紧解释道:“太傅,眼下您刚刚辅政,又逼走了汝南王,朝野中疑虑还很多,如果此时再和楚王起冲突,恐怕朝野就要失望了!”
“楚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抓不住看不见的人心!”
“楚王眼下不也是在招揽人心吗?这是人心之争啊!”
这些话成功说服了杨骏,让他的怒气削减了不少,他淡淡叹了一口气,故作大度道:
“季夏,我方才说的那是气话,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武茂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已经想好了对策,连忙道:“您不妨借这个机会,展示自己的大度,亲自去拜访楚王殿下,送他些礼物,并犒赏他的随从,以此来展现朝廷的威仪,如此一来,太傅您的德性就在楚王之上了。”
不料这句话又激怒了杨骏,他极为不悦地起身,对武茂斥责道:“这么说!你是要我对司马玮赔笑脸咯!”
“这不是长他的威风吗?天下人会如何看我!”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