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浓烟,枯枝,残垣,沉阳。 这是唐慕之苏醒后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画面。随着眼睫轻轻颤动、睁开,瞳孔第一时间捕捉到的竟是一片漆黑。 爆燃后的余波似乎还在影响感官,致使五感反应仍略显迟钝。但女孩一贯处变不惊,更何况自己还是被拼死保护的一方。 所以,就更不可能会受伤…… 这般想着,大脑似乎已经得到了指令,能感受到身体没有任何异样。不仅所有细微的小擦伤都被处理好了,就连身上也清爽得很,不知何时早已换上了睡裙。 唐慕之懒得再查看自己,搓搓额头便顺势掀开薄被坐在了床沿。 黑暗放大了听觉和嗅觉,首先窜入鼻端的是轻微的消毒水味道,可这朦胧又十足宽敞的空间足以证明自己并不在医院。 然而即使身处陌生环境,女孩也依然毫不惊慌,迈腿向下就准备去找人—— 他可以生气可以发火,但决不能出事! “子羡……”思绪混乱时,一声呢喃不自禁地从唇边溢出。而,似乎冥冥之中的感应,她抬眼的瞬间便看到了他。 男人天生矜贵倨傲,平日里光是坐在那里就显得很冷漠,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可此时他周身寂静如身处虚空,墨色颀长的身影看似融进了弧形阳台后的夜色,整个人每一处散发的寒意却比黑夜更甚。 尤其是那双总令她情陷的双眸,此刻全然变成了被冰寒与怒火统治的黑暗空洞。 唐慕之顿时心下一紧,顾不得一侧滑落的薄绸肩带就试图上前安抚。 但,随着对方一段稍显冷硬又毫无温度的腔调飘在两人之间,气氛好像凝固了。 “宝宝,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了?嗯?” 总是蛊惑心神的语调落定,一种难言的情绪也随之荡漾在唐慕之的心头。 从来,都是自己最看不得他茫然无措一身损伤的模样。只是,将心比心…… 这个高傲的男人,对自己又何尝不是? 其实,这场事故的真相到底如何,不出天亮应该就会有个水落石出。至于,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 摆事实讲道理,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当然也没问题。 迫在眉睫的却是,她想真真切切地抱着他,感受他的温度,感受他的存在…… 毕竟,危险关头,他以命相护! 自己又如何舍得他只身犯险呢? …… 可惜事与愿违,就在女孩起身靠近的刹那,背靠阳台的男人竟又往后退了半步。 唐慕之顿时眉心一跳,蓦地便意识到此事带来的不良后果俨然比以往都要严重。 震惊、心疼、自责…… 顷刻间,所有极少出现的,但又极度复杂的情绪尽数涌出,并不停地拉扯着。 在自己从实验楼转移到这里的过程当中,一次次交叠铺在他眼前的究竟是什么? 是痛苦是黑暗是血腥还是,死亡? 一时间,连唐慕之自己都琢磨不透。但光想到那个画面,她的眸光倏然就沉了。 于是乎,她三步并作两步一头扎进男朋友肌理分明的胸膛。当预料之外的痛感来临时,她也意外地察觉到男人浑身肌肉紧绷到乃至僵硬,体温却诡异地有些偏低。 “七哥,”女孩清澈的瞳仁里浮起了一丝罕见的迷惘,但这微妙的转变稍纵即逝。 她一边双手箍着他的腰一边将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在裴子羡急促的心跳声中循循善诱,“夜深了,我们回房睡。” 然而,不及音定,男人洒下来的一呼一吸都仿佛带着痛,且从他胸腔中震动出的语句也同样极其苦闷又矛盾。 “慕慕,能不能收起你的善意与柔情,跟我一样当个坏人!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置自己于危险境地!” “我的友善都是假的,骨子里冷漠、无趣、自私、扭曲、卑劣、邪恶、阴暗,厌世妒俗,我远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 “你选择成全所有人,那我呢?” 我本见万物不惊,唯见你方寸大乱。 裴子羡双拳紧握,克制又隐忍地垂下了手臂。如果此刻唐慕之直视他的双眼,便会发现就在他剖析内心的那一刹—— 那总是令人看不透的眼睛经历了思念,自嘲,悔恨,疯狂,并逐渐失去了神采。 尽管女孩并未将他的表情纳入眼中,但她早已眼眶酸涩,心海翻涌。 她想,这时候的裴子羡无需一丝一毫的修饰,就已将头痛欲裂,痛到灵魂发颤的场面具象化了。 他硬生生抗下了自己的洪荒…… 他甚至不想让她因为他的极端克制而感到惊慌,宁愿做出后退的举动。 而就在这时,裴子羡捏住女孩后颈,冷白一片的脸庞寸寸下压,开口的腔调则仿佛崩断了的弦,“我和他,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