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山观夹子真人。 见鬼,你给徒弟起这名真不会被他送到法庭上吗! 兰雪声嘴角抽搐,一时不知该张嘴说点啥。 想到未来遥山观掌观真人的道号极有可能是叫“夹子”,她这心头就憋不住的堵—— 中华汉字千千万,好听的诗词能扎成捆,这么多适合被拿来当道号的词汇里,他怎么就偏生选了那该死又万恶的“夹子”? 这让她以后如何正视这位对一切毫无所知的单纯小道士! 兰雪声痛心疾首又不好开口,索性便将这悲愤化作了干饭的动力,饭后众人扎堆闲聊了几句,陈应生便带着夹子小道长先行与兰雪声等人告了辞。 银灰色的小面包慢悠悠地驶出了小区,陆时年攥着方向盘的指头却不自觉地蜷了蜷。 “要开车就好好开车,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副驾驶上的陈应生看出了青年心间的小小忐忑,禁不住转头泄出一声轻嗤,“为师又不是异兽,也不会吃人。” “不、不是,师父,徒儿没有紧张,徒儿、徒儿只是……”夹子抠着皮套,支支吾吾。 “只是头一回见着三头鸟人,”陈应生咧嘴,“有点被吓着了?” 陆时年应声沉默一瞬:“……有一点。” “出息。”陈应生咂嘴摇头,满目嫌弃,“还以为上次让你见何道友本体的时候,都给你练出来了呢。” “何道友的本体也确乎是挺吓人的,可他至少不会精分。”夹子蜷指扣方向盘皮套的力道越发大,“但这不是重点——” “师父,徒儿入门这么久,好似没见过您带别的师兄师姐出来见这几位道友。” 陈应生乐了:“对啊,为师确实没带他们见过风大佬。” 夹子闻此愈发忐忑:“为什么呢?” “你说呢?”陈应生反问。 “……师父,徒儿不太理解。”陆时年放轻了声调,“徒儿分明是您座下这些弟子中,修行时间最短、道行最为低微的那一个。” “任一个师兄师姐拎出来都比徒儿强。” “没错,你的确是道行最低的那个,天赋也不是最出挑的。”陈应生摊手说了个轻描淡写,“但你是最合适的一个。” “……为什么?”夹子追问。 “这就要看你想听好话还是实话了。”陈应生沉吟着抬指摩挲了下巴,“好话就是,你的天赋虽不出挑,却也不错。” “并且,能在享受过红尘种种繁华后,仍愿意归于这一方清苦并坚持下来的都是心思通透之辈,纵使眼下你声名不显,来日也必将有所成就。” “那……实话是什么?”陆时年懵懂地眨了双天真纯洁的眼珠。 “实话就是……”陈应生面无表情,“谁让你是个该死的狗二代。” 夹子傻了:“哈?” “上半辈子享尽福下半辈子就留在道观里吃苦吧你咦哈哈——”陈应生杵着车窗迭声狂笑,“而且只要你在遥山观待上一日你老子就愿意替你掏一日的钱,观中也一日不用担忧会没银子修房顶……” “——白嫖的长期饭票,不要白不要!” 陆时年听罢乖乖闭了嘴——果然,他就不该对他的奸商师父抱有什么希望,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从他嘴里听见什么好话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好了夹子,不必太过忐忑,也毋需有这么多顾虑。”笑够了的陈应生抬手拍拍青年的肩膀,“为师选你自然是有为师的理由——并不单纯为了你老子的缘。” 夹子想不清楚:“不是为‘缘’,那会是为了什么?” “那会是……为了你足够菜。”陈应生单手托腮,“乖徒儿,别拿这种控诉的眼神看为师,没用的。” “何况为师说的本就是实话——我就是为了你的菜。” “你说得没错,夹子,除你之外,为师在观中任意挑出来一个弟子,道行都要比你高深——” “你是最弱的那个,并且你深谙你与他们之间存在的差距。” “所以,你也比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要来得更谦卑稳重,踏实靠谱,”陈应生语调微顿,“同样的,也更接地气。” “你的那些师兄师姐啊,他们上山太早了。” “三岁、五岁,最晚一个进观那会也不曾过了十岁,这样小的入山年纪,代表着他们是在观中那片近乎隔绝了世俗的地方长大的,他们修行得或许不错,可阅历却缺得委实太狠。” “脚离地得太久,人呐,会变得轻浮。”陈应生扭头,“换言之,他们眼下的状态,更接近人们传统意识里的那个‘仙’,而不是个寻常‘凡人’。” “但为师并不希望遥山观变成‘仙人’居住的地方。” “——他们还太欠练,可我又不想再等那么久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舍得从云端下坠到地里的。”老道士说着垂了眼,“尤其是久居高处并一直自视甚高的那一群人。” “这是人的本能。” “他们早就习惯了那种缥缈的‘超然’之感,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权,钱,和一些人所谓的‘道’——没什么区别。” “是以,上位者多会忘本,苦修人最易失心,这世间本无那么多瓶颈,唯思多行少或执妄之人自寻烦恼。” “——不聪明,未必是种劣势;但不够聪明,却很容易将自己逼进绝地。” “因为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哪怕你踩在前人的尸骨上,后面的路也要你一步步地去走——没有捷径。” “好了,夹子,为师今儿就跟你说这么多,你也不要太纠结啦!”陈应生愉快抚掌,“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咱明天还得赶路回观里呢诶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