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襄阳侯府老夫人六十寿辰。 襄阳侯府历经三代日渐没落,直到宋缊白这一代才又开始有起色。宋家男人皆在朝为官,官职最高的要数二房的宋缊白,乃从三品的吏部左侍郎。 况且二房还有一女许给了睿王府世子,这宋家便也是睿王府的姻亲。因着这层关系,宋老夫人的六十寿辰办得极为热闹。 一大早,宋家门口已经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阿黎便是在一众婢女们嘈杂的脚步声中醒来的。 她睁眼听了会外头。 婢女们边洒扫,边悄悄议论今日来了哪些贵客。 过了会,见凝霜进来,她又故意闭眼。 凝霜轻笑,放下东西走过来掀床幔:“姑娘还没睡醒吗?” 阿黎闭着眼睛,唇角翘起来。 凝霜说:“哎呀,那可惜了,今日早膳有枣泥糕呢,放了许多蜜糖。” 阿黎立马睁开眼:“凝霜姐姐,我醒啦!” 凝霜好笑,去柜子里寻衣裳来给她换。 阿黎见她捧着的是新样式,好奇问:“这件我怎么没见过?” “这是昨日容世子派人送来的,”凝霜说:“上次在御马巷容世子让绣娘给姑娘做了几身衣裳,昨日刚做好就送来了。” “哇——”阿黎下床:“凝霜姐姐快给我穿上。” 衣裳是舒适的雪缎料子,四月天穿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剪裁极其合适,绣工也精美,不仅在袖口处绣了两只蝴蝶,还在在腰带上也绣了许多星星点点的小花。 再配上红绳锁系,越发衬得小姑娘唇红齿白,像个年画娃娃似的。 容辞还命人打了许多小姑娘喜欢的首饰,足足一箱子。凝霜从里头挑出一串珊瑚珠串,绕着小姑娘的双丫髻挽了个花儿。很快,活脱脱的明媚小美人便出现在了镜中。 阿黎望着自己,腼腆道:“我怎么这么好看呐。” 端早膳进来的婢女们听了这话,被逗乐了。 . 睿王府。 容辞已拾掇好,正欲出门前往襄阳侯府时,侍卫过来禀报。 “世子爷,牢里传话来了,尹公子说已考虑好,要见您。” 容辞停下:“现在?” “正是。” 默了默,容辞吩咐车夫:“去大理寺。” “是。” 马车立即掉头,往大理寺走。 . 大理寺地牢。 尹绍歆坐在小床上,手里一只暖炉。 一张床,一只岫炉,这是容辞来见过他之后,他在牢里唯一过得有尊严的日子。 牢役们不敢再羞辱他,连一日三餐也变得丰盛。甚至,若他开口讨要,牢役还会尽力满足。 这便是容辞给他的答复。 那日,他问:“我凭什么信你?” 他确实不信,这桩案子连恩师都放弃了,而无权无势的睿王府世子又怎有能力办到? 他认为那十三岁的少年只是在他面前故弄玄虚,或是想空手套白狼。 然而,他却轻飘飘地说:“不急,你慢慢考虑。” 然后也轻而易举地,让他在大理寺地牢得到截然不同的待遇。 尹绍歆眼睫半掩,视线静默落在精致的岫炉上。 他家中并不宽裕,为了供他上学已耗尽大半家财。岫炉这种精细之物他并不曾用过,这还是第一次。 且是在地牢这种地方。 容辞,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突然令他起了极大兴趣。 他感兴趣的不是这个少年的财富,而是这个少年背后隐藏的势力。 过了会,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很快,脚步声走近,停在他面前。 一双金缕绣文皂靴出现在尹绍歆视线内。 尹绍歆缓缓抬眼,少年仍旧是那件靛青锦袍,面如冠玉。脸上的表情平静,甚至算得上温和。 可温和中,他又窥见了那种上位者睥睨的霸气。 他唇角勾起,声音淡而凉薄地传入他耳中。 “尹公子,没想到你考虑得这么快。” . 从大理寺地牢出来后,已是辰时。 小厮禀报说:“世子,王爷和王妃已经去襄阳侯府了。” 容辞点头,弹了弹袖上几不可见的灰尘,径直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