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长青这一路没睡觉,二叔不让,怕他睡着冻感冒,一路喊他喊个不停。 没想到背自己十几里路的二叔还这么精神,明明当初人家来说演出的事儿,只用了几句话的功夫,他愣是绘声绘色描述了半天。 但是家里高兴,他只能顺从民意,把那张纸条拿了出来。 爷爷拿着翻来覆去很认真地看了看,而后递给爸爸:“好好好,字写的真好!” 爸爸还没看完,被妈妈抢了去:“就你那水平会看个啥,我看看……” 也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读一遍,但是看人家的字写得龙飞凤舞的,又怕读错在儿子面前没面子,于是评论了一句:“好好好!儿子给你爸念念……” 燕二河很想鄙视一下这仨人,都是不认识几个大字的人,还说好?好在哪儿你们知道吗? 但是很明显,他只敢想想,毕竟只要他敢说,他爹他哥就敢按着他揍…… 燕长青无奈接过来,把上面的字念了一遍。 他早就表现过自己会认字,说是自学的,家里人觉得没问题,还都很自豪。 李秀妮听了一遍,不过瘾,让儿子多念两遍听听。 等听了几遍,她在心里又默诵两遍,觉得没问题了,于是站起身:“大海你给儿子去下個荷包蛋,我上六嫂子家坐会儿去……那个啥,给二河也下个……” 荷包蛋刚吃完,碗都还没收拾,李秀妮就回来了,后边跟了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的,还有五大叔六大伯的,更后面,是一群叽叽喳喳的熊孩子——下雪了,正好没事,人多还暖和不是! 爷爷和燕大海大概是早有预料,屋里的方桌都摆到了中间,一圈的椅子板凳都摆好了。 刚才燕长青还纳闷,自己吃碗荷包蛋,用得着搬桌子这么隆重吗? 现在明白过来了! 然后李秀妮找他要过那张纸条,指着说道:“这就是人家给的条子,是个主任亲自写的,你们看,这写的就是文体中心主任,还说去演出给八十块钱呢……” 一群老娘们就开始议论纷纷:“给八十啊!他们怎么就恁有钱啊?那咱们经常听,得听了多钱的啊?” “咱们占便宜了啊!天天白听不给钱,哈哈哈!” “真给八十块钱啊!那边人就那么有钱?” 果然还是关注钱的人多,特别是外边还没挤进来的汉子们,他们更关注能挣钱的事儿。 八十块钱啊,太有钱了! 燕长青也被几个熊孩子围着,但是这群孩子不关心多少钱,而是关心他去过油田,更关心他还要去油田…… 被挤到墙角的燕二河端着碗,看着村里这些‘没见识’的人,好像觉得八十块钱多了不起似的,心里颇有点优越感:“人家那边工资高,据说有的一个月能拿到四位数呢!” 顿时引来一片惊呼,惊呼声中一个声音格外响亮:“我靠,一个月四位数,那俩月不就八位数了,那得多少钱啊!” “噗……” 最后一声是燕长青喝呛了,鼻子里冒泡,难受得要死…… …… 大人有大人的话题,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热闹。 以前燕长青叔侄俩也没说过去哪儿,主要还是觉得街头卖艺和乞讨似的,怕说出去不好听——而且还怕露富,这年头的人好像都这样,有钱了也要说没钱,但是没钱的吧又不会说自己没钱,搞的挺复杂。 现在这些熊孩子第一次知道燕长青去过油田,顿时获得了一大堆羡慕的目光。 顺便还获得了无数零食,比如南瓜子黄豆等,有加油炒的,也有直接炕熟的。还有花生,这种倒是熟的生的都可以,但是花生比较金贵,舍得自己家当零嘴吃的不多。 如果忽略这些熊孩子们脏兮兮的手,这些东西的味道都还不错,特别是加油放盐炒的,吃起来嘎嘣嘎嘣的特别香。 就是得喝着水吃,不然吃的时候香,吃完了难受。 只是没想到,刚喝口水,就听到了那句一个月四位数,两个月八位数的话,没忍住喷了出来。 比被水呛更难受的,是被含有嚼碎的花生黄豆渣的水呛……不但难受还恶心…… 好不容易擦了脸拭去眼泪,仔细一看,说话的那不是二娃他爹嘛! 怪不得二娃那么优秀,原来根子出在这里。 …… 明明下着大雪,燕长青要去油田的消息,还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全村。 于是这一天不断有人来家里溜达一圈——雪确实有点大,所以出村是不指望了,只能村里走走。 这种天气特别适合睡懒觉的,外边冰天雪地,屋里面有火盆散发着热量,火盆里都是暗火,但时不时也会有明火冒出来,看着格外让人暖和。 感觉居然比空调还好。 熊孩子们来找燕长青玩,被他赶回家了。 家里地方太小,下雪天又不能带这些家伙们乱跑——不是考虑安全问题,而是怕他们弄湿衣服。 基本上熊孩子都只有一套厚棉衣,脏了拍拍还可以穿,但是湿了就只能脱下来,裹着被子等棉衣在火盆上烤干,很麻烦。 村里当然有种棉花的,但是自己留的也不多,也不可能年年做新棉衣的。 燕长青今年有了新棉衣,他还是很满意的。 上一次的人生里,他们家一直到打工潮兴起之前,家里条件一直没缓过来。他记得自己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穿的棉衣还是不知道村里哪个小姐姐淘汰下来的。 绿色的棉袄,上面还有红色的牡丹,看着……当初这段可是燕长青不太乐意翻出来的记忆。 但是现在回忆可以,因为他现在还不到七岁,居然就穿上了新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