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不计其数,他将她从宫门外带走,已经令人生疑,这些天一直装作冷眼旁观才渐渐打消旁人的疑虑,若赵凛那老狐狸发现他还跟宁钰联系着,只怕前边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与此同时,赵凛也收到陛下将重新调查,他却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张氏夫妇还是没有下落?” 手下愧疚难耐:“回王爷,小的们奉命在盛京内外调查,也派人守在韶晖楼,可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赵凛的食指无意识敲打着桌子,片刻,他才说道:“既找不到,就不找了。” 手下离去,书房恢复安静,他不紧不慢地来到书房,研磨、写信,亲自封好后放入书架暗格,站在阴影里,轻笑出声:“还能查出什么呢?皇兄啊皇兄,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愚蠢。” 他的母妃本是普通宫女,被他的父皇宠幸后有了他,不慎触怒龙颜,被打入冷宫。在他记事后,为了见母妃,每次都偷偷摸摸地从狗洞里爬进爬出,母妃却逐渐染上疯病,再也不认得他,乳娘为了他的安全,再也不让他靠近冷宫半步。从此,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母妃。 宫里的奴才捧高踩低,见他只是个不受宠的年幼皇子,对他肆意欺压羞辱。无依无靠的他忍气吞声地活着,仇恨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他设计在太子的必经之路上挨打,如愿被太子救下,太子见他聪慧机灵,与他来往渐密,他也靠着太子的关系过了几年舒坦日子。 后来,他得知母妃不久于人世,买通守门的太监进入冷宫。那是除夕夜,他端着温热的餐食母妃躺在冷硬的床上,听到他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靠近后才发现,她已经断了气,枯瘦身体还有余温,应是刚离去不久。冷宫外的夜空突然燃起了烟花,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他站在床边俯视母妃的尸体,蓦地笑起来,亲手替她整理仪容,淡淡道:“下辈子,你不要再进宫了。”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过往被欺压的不甘、对太子的艳羡、被压抑的嫉妒倾数而出,仇恨蔓延,令他想毁灭一切,让所有欺负过他的人付出代价,也替他可怜的母妃狠狠出一口恶气。 想到这里,赵凛坐回桌边,执笔写下一个“沈”字。他机关算尽,却算漏了沈明。他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沈明领兵护佑太子称帝。新帝即位,一举铲除了夺嫡的兄弟,唯独留下他的命。他的确藏得很好,可他心知肚明,新帝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为彰显仁义,才没有对他赶尽杀绝。 新朝建立,他突然对皇位失去了所有兴趣——他本就对皇宫深恶痛绝,坐在那个位置,不过画地为牢。与称帝相比,谈笑间让大渝灭国,明显有趣得多。于是他开始做一个闲散王爷,暗中却与东陵勾结,并一步一步在沈家军里插入暗棋,成功斩断了新帝最利的刀。 在他的计划里,沈家军灭亡后,大渝军力青黄不接,将不再是东陵的对手,不出几年,东陵就会一步步蚕食掉大渝国土,但上苍似乎偏与他作对,东陵皇昏庸懦弱,本该一鼓作气拿下大渝的重要关卡,却在紧要关头怀疑有诈,下令收兵,这给了大渝喘息的时间,也给了沈恒成长的时间。 那个沈家最不起眼的孩子,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率领新组建的队伍连夺五城,此后,新一代沈家军再次成为大渝的护国柱石。好在东陵出了个南煜,与他里应外合,解决了沈恒这个绊脚石。 他一鼓作气,将映熙的画像送到上官樾手里,比起昏庸好色的东陵皇,这个三皇子明显更有脑子,成功推动映熙和亲。杀人先诛心,映熙是皇兄最爱的女儿,亲手送她远嫁东陵,无异于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折磨他的心神。果然,他的身体垮了。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偏过头看向透着雪光的窗户,白光照在他遍布皱纹冷眼含笑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宣纸上,“沈明”和“沈恒”相继被他划掉,只留下“沈宁钰”三个字力透纸背。 沈家人,似乎是他的克星,就连这个嫁为人妇的女儿,都在跟他作对。先是突然跟张耀祖的家人联系上,再是张氏夫妇一夜失踪,说与她毫无关系,鬼才信。好在他早就试探过,张氏夫妇并不知晓张耀祖的秘密,否则他们也活不到今天。 她能想到用苦肉计来换取他的信任,却无意中将自己置于孤立无援之地,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傻。赵凛冷笑一声,圈住她的名字,再慢慢划掉。 待利用完她沈氏遗孤的身份,这颗棋便也废了,而她亲手布下的乱局却平息不了,大渝只会乱上加乱,届时,就是东陵卷土重来的机会。而他等了数十年,终于要迎来最期待的那一天。 沈宁钰,你可要再争点气。